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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春慢

作者:此冬无雪 | 分类:古言 | 字数:99.8万

第285章 爱女之心

书名:西京春慢 作者:此冬无雪 字数:3489 更新时间:2024-11-16 21:34:31

锦屏山风景秀丽,望云峰却是其中山势起伏最温缓的名峰之一。

从山顶向四周的山脉的望去,几乎每一座都被绿油油的树包围着;山脚的淙淙碧波是京杭大运河在海州境内的一角,名为桃花涧,河上架了桥,通往山内云深不知处的人家,绿树掩映着,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为什么?”石安京闪烁着目光,问她。

东方瑶没有去看他,她始终凝视着眼底这片山水,感叹于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奇妙,轻声说道:“倘若一日楚州水渠修成,绿树植满山涧,想必水患之害便会迎刃而解,总有一日,楚州山水亦会如海州这般壮丽迷人。”

石安京随着她的目光去看,恍惚发现,自己与她虽置身于山顶这小小的角亭,然不知何时,目光却不再拘泥于一眼所限,只要肯放眼去望,何处不是青山绿水,春光明媚?

人嘛,总是要变的。

如果是在从前,说不定东方瑶早便急着回去了,可是阔别长安一年,她总觉得有些地方,自己和从前想的不一样了。

“如果石将军回到长安,还请将军替我再向公主问一声好。”也有许多心里话,纸上说不出来,更不足为外人道,只能是一句简单的问好罢了。

石安京微微颔首:“我会如实回禀太后和公主。”

他四下打量了一会儿,有些犹疑,还有什么事没说的呢,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两人俱是一阵沉默,石安京打算告辞。

“将军,”东方瑶忽然叫了他一句,她缓缓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我一直以来,都想问你一个问题。”

触碰到她探究的目光,石安京下意识的想逃开,咬咬牙,他鼓足勇气与她对视,“你问,我若知道,必如实回答。”

有风吹动她额角的碎发,石安京莫名有种昨夜星辰昨夜风的感觉。

“季卿临死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东方瑶说道。

石安京心口一跳。

不过在说与不说之间,很快他就选择了坦诚,“是,我帮他除去李况,他助我赢取太后的信任与青睐。”

可那是用他的命啊。

东方瑶看了他许久,那眼神有几分冷,冷到石安京有些害怕,他想起“暴病而亡”的顾氏,想起疯了的李况……

“我知道了,多谢将军如实以告。”东方瑶淡淡说道。

……

东方瑶下山的时候,崔城之已经在山底等了她许久了。

好在这望云峰倒也不高,下山也只用了一小会儿。

随着距离愈发的近,东方瑶有些尴尬,这个家伙在搞什么鬼?

她偷偷觑了石安京一眼,确定石安京脸上没有别的过分情绪,才放下心来。

“石将军,许久不见啊。”崔城之对着石安京寒暄道。

石安京也笑道:“是啊,许久不见……”

他的笑容逐渐凝滞了,定格在崔城之的那只手上。

东方瑶没料到,这家伙的手这么快,她一走近他,他就飞快的拉了她的手,一面跟石安京客气着。

东方瑶呆了一呆,立即想抽开,不曾想他的手仿佛是铜铁做的,攥的她还有些疼。

“你做什么呢!”东方瑶有些恼,待石安京尴尬的告辞离去,她气鼓鼓的瞪着崔城之。

崔城之若无其事的忽略她的目光,仿佛没察觉到她的情绪般,说道:“孟刺史找你有事,就在附近的白云观。”

东方瑶又试着抽了一抽,还是抽不出来,最终,她有气无力道:“你……你这是怎么了,我又不会跑?”

男人也没说话,就这么拉着她走。

莫名其妙,东方瑶暗忖,这个家伙莫不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了,她认识卫季卿的时候,他还在家里读孔老夫子的四书五经呢,难道这种事情还要一五一十的对他坦诚?

“万一,你跑了呢。”

男人边走,边从嘴里飞出一句来。

东方瑶先是愣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哦,原来是嫌她和石安京说话的时间太长了。

“哎呀,你慢点嘛,我……我腿酸的很。”东方瑶信口胡诌一句。

果然,一听这话崔城之立即停了下来。

将她打横抱起。

东方瑶:“……”

她都要哭了,他是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

“有人、有人看见了,我脸往哪里放!”她强调。

“放我这儿。”崔城之淡淡道。

东方瑶忍了半天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揽着他的脖子笑的前应后和,毫无形象。

男人的嘴角逐渐上扬了几分,嘴角隐约露出一个笑涡。

“我和石将军,以前就认识,不过是说些客套话罢了。”东方瑶把石安京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崔城之,不过省去了卫季卿之事而已。

崔城之说道:“哦,我也猜的出来,太后不会要你在楚州太久的,多则两年,你就该回去了。”

他说完,还死不承认,一副我最光风霁月的模样。

东方瑶掩唇偷笑,在他颊边轻轻的啄了一小口,“你累不累啊,快放我下来吧。”

这悄悄的一吻,又轻又软,崔城之不由得放慢了步子,目光逐渐凝视在她的娇颜之上。

眼前的女子,杏眼微饧,朱唇娇嫩,笑靥如花,仿佛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人。

他的目光柔和下来,嘴角笑涡更深。

“不累。”

为你,哪里值得累。

待快到白云观的时候,怕她窘迫,崔城之才将东方瑶放下来。

“世叔找我是何事?”

他们是在这里会军,因为马上就要离开海州了,是以东方瑶原本是想跟着崔城之来与诸位道别,无意中遇见了石安京,他又正巧要为太后传话,才有望云峰那一说。

崔城之摇了摇头,“怕是有什么正事。”

两人一同入了白云观,早有两个女冠候着,将二人引入净室。

“劳烦二位女冠了。”

“不妨事。”二女笑着离去。

净室十分简朴,只有一架小翘几、几个蒲团和墙上挂着的几幅山水画、老子的画像。

“那儿便先出去候着了。”崔城之对孟鹤琏说道,便要离去。

“城之,”孟鹤琏笑了笑,“你别走,你也要留下。”

东方瑶诧异的与崔城之对视一眼,两人也未多问,便坐了。

东方瑶思量了一会儿,脸忽然有些红……这是不是意味着长辈对她和城之的一种认同呢?

遂而慢慢的低下了头。

孟鹤琏自然早就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情谊,更晓得生死之情是世间最为难得一番情谊,彼此一旦经历生死,爱恨亦在其中淬炼,宛若新生,却比曾经更为坚固。

他捻了捻美髯,悠悠一叹:“瑶儿,你终于长大了,倘若你的母亲还在,看到如今的你,必然是欣慰的。”

“世叔,其实走到今日,因少年不谙世事,我也做错了许多。”东方瑶沉吟道:“世叔不在朝中这些年,朝中暗流涌动,我几次想出言劝谏,都因后怕而作罢,后来太后想要废帝,我自知已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其中三分错处,焉没有我的一半呢?”

“所以,你才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违抗太后的心意,只是为了心安,对否?”孟鹤琏说道。

“世叔说的不错,母亲过世之际,曾令我发下毒誓,一生不可对太后寻仇,倘若太后有错,必不惮直言上谏,凭己之身,严行东方氏祖训,以恢复东方一族昔日荣华……其实这些年来,我也一直不明白,母亲从来不是贪慕虚荣之人,为何临去之时,却一定要我恢复东方家昔日荣华?”

从前以为那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就算她有心,可毕竟东方一族只剩下她一人,且还是女子,就算有朝一日她能再拉拢盛氏,可毕竟盛氏一族也没落了,她束手无策、孤立无援,何谈恢复东方家昔日荣华?

孟鹤琏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应当不知,你母亲临去之时,曾冒着生命危险见了我一面,要我为她保守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保留到你长大成人,如今你已有自保之力,有可期之念,也有良人在身侧,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了。”

东方瑶顿时心中如同平地惊雷一般,诧道:“世叔说什么?”

这些年来她虽知母亲和孟鹤琏的交情,可为了不连累孟氏一族,从未事及于他,只告诉她孟鹤琏是日后朝中可依靠之人罢了。

“我受你祖父大恩,倘若不是因为他的提点,就没有我孟鹤琏的今日,”孟鹤琏娓娓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避敛锋芒、小心翼翼,便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东方一族之祸,你母亲将你托付于我,珍之重之,死前再三叮嘱,倘若有一日瑶儿长大,方可告诉她真相……你是否一直觉得,你的母亲对你太过严厉呢,她说,她有一次瞧你从梦中惊醒,说的都是‘阿娘不要打我了’,她心痛难耐,却也无可奈何,宫中路如此难行,因为高仙则一个似真似假的谶言,你从此改变了死亡的命数,也许是幸,也许也是不幸的开始。她不愿意你成为大明宫中争权夺利的那一个,为了目的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更不愿看着你因为一步踏错步入险境白白失去生命,所以那般严厉的督促你,只是希望你能有自保之力……”

“孩子,你母亲一辈子的愿望,其实从来都不是要你恢复东方家的昔日荣华,而是要你有自保之力,有可期之念,不是为仇恨所蒙蔽双眼,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之中……”

“瑶儿……我的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东方瑶怔怔的望着孟鹤琏,泪水逐渐模糊了视线。

原来如此,原来她的母亲,瞒了她二十年,竟只是为了她能有自保之力,可期之念。

从来都不是要你恢复东方家的昔日荣华……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顺着她眼角滚落,仿佛千金之重,仿佛鸿羽之轻。

崔城之默默地,将她揽入怀中,任凭泪水打湿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