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蓝田大营。

正在此处奉命调拨用以攻打卫国兵马的蒙骜此时却不得不暂时放弃手中的任务，前往帅帐，因为秦王来了。

“上将军不必再在此处调拨兵马，即刻动身，前往新郑王翦处，从他手中接管六万兵马，作为此次攻打卫国的主力。”从章台宫赶到此处的嬴政将蒙骜召进帅帐后，直截了当道。

熟悉兵事的蒙骜对于嬴政的朝令夕改只是微微一愣，马上就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兵贵神速。

从蓝田大营调拨兵马与从新郑出兵两者哪一个更快，自然不用比较。

若我没有想错的话，我离开后，依旧会有人从蓝田大营调拨兵马前往新郑，用以填补因自带走六万兵马而对颍川造成的兵力真空。

而且，这样的方式还会让五国的细作作出误判，让他们以为秦军的主力是从蓝田大营出发的兵马，这期间短短的时间误差，对敌我双方造成的影响足以关系到战争的胜负。蒙骜暗自道。

“诺。”蒙骜躬身道。

“和上将军这般沙场宿将说起兵事果然省力。”对于蒙骜的反应，嬴政十分满意。

蒙骜并未因为自己的朝令夕改而有任何迟疑，显然是已经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了，而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通其中的关键，更是蒙骜能力的体现。

只是可惜，若不出意外的话，这场战争应该就是蒙骜战争生涯中的最后一战了，他的年龄实在太大了。

“攻打卫国，重在速度，想必上将军也是知道的，孤也不在此多言。”嬴政走到蒙骜跟前，从袖袋中掏出虎符。

“孤等着在咸阳宫为上将军庆功。”嬴政将虎符交予蒙骜后说道。

“臣定不负大王所望。”蒙骜行军礼道。

“这一点孤一直相信。”嬴政朗声道。

奉命离开的蒙骜出了大帐门口，虽然苍老但依旧雄健的身躯忍不住一颤，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大王此时的战略确实十分完美，在五国还以为秦军依旧在从蓝田赶往战场的路上时，秦军已经从新郑出兵了。

但大王一下子调走整个颍川郡八万驻军中的六万真的只是为了战略的实施吗？

恐怕不见得。

在过去的三年中，王翦独自统兵八万驻守新郑，每一年更是可以自主出兵攻打赵国，王翦在大王这里得到的信重绝不在自己之下。

可大王真的就是绝对信任王翦吗？恐怕不见得，此次以战争为借口将王翦麾下的六万大军调入自己麾下，又从蓝田大营调拨兵马填补王翦麾下的兵力空缺，这是要兵将分离？

难道大王并不是完全信任王翦？不，应该不是，这样做的原因也许并不是因为王翦，而是大王纯粹的不想让秦国出现私军的可能，哪怕王翦并无心如此。

熟悉军中规则的蒙骜很清楚，很多时候，即使主将并无此心，但挡不住属下的多心。

蒙骜的停顿虽然短暂，但还是被嬴政收在眼底。

这是误会了啊。嬴政心中无语道。

他虽然不喜欢在军中出现王家军蒙家军的情况，但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出手，即使是要解决这些问题，那也是在真正的统一天下之后。

现在做这些，看似聪明，实则愚蠢，毕竟，此时追求的是战力，至于其他，可暂且排在后面。

·····

领到军令的蒙骜带上数十骑，一路轻装简行，在日落时分，已经行军二百多里，下令停军修整蒙骜却在麾下的兵士中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王离。

王翦的孙子，王贲的儿子。

只是这小子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十二岁的王离身形高大，虽未成年，但在一种兵士中却一点也不嫌矮，若非如此，蒙骜也不至于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王离。

不动声色的蒙骜将随军的蒙恬唤到身边，小声问道:“王离怎会在此处？”

“回禀上将军，王离也是我秦国的将士，他当然可以出现在此处。”蒙恬肃容道。

“我现在不是以上将军的身份问你，而是以你祖父的身份问你。”蒙骜将蒙恬拉到一边说道。

“祖父，这个有些原因，不太方便告诉你。”蒙恬纠结道。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王离现在的年龄还不到从军出征的年龄，你若是再对我有所隐瞒，我不介意将王离送回咸阳。”蒙骜威胁道。

“这个。”蒙恬一阵迟疑，似乎在祖父的威胁下，并不能找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王贲将军要打断王离的腿，幸亏有王夫人提前遣仆人告诉了王离，让他没有回家自投罗网，但王离也因此无家可归，这才让孙儿帮忙，将他带到新郑，去投奔他的祖父王翦将军。”蒙恬解释道。

“王贲要打断王离的腿？据我所知，王贲固然性情暴烈，但还至于到了这种地步吧?”

蒙骜虽然是在问，但已经很明确的告诉蒙恬，你要将真正的原因说出来。

“王离去了青楼，这件事情被王贲将军知道了。”蒙恬小声道。

“青楼？”蒙骜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又打量了几眼远处正在惶恐不安的王离。

这小子才十二岁吧？

“可不是吗，王离也不知道受了谁的蛊惑，就去了那个地方，结果还被王贲将军知道了。”蒙恬无奈道。

“王家也是以兵法治家，你觉得王离去了新郑，在王翦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不受处罚吗？”蒙骜说道。

“当然逃不过，但不会那么惨，最起码不会被打断腿。”蒙恬回答道。

作为秦国有数的将门世家，蒙恬与王离自幼就认识，虽然当初关系一般，但后来嬴政从将门子弟中挑选人才组成了章台宫的禁卫，王离作为蒙恬的下属，也就因此而熟悉起来，如今，朋友有断腿之危，他蒙恬又怎袖手旁观。

“最好的办法是去求大王，而不是逃到新郑，那样换来的结果只能是王离先被王翦处罚，再被王贲毒打。”蒙骜分析道。

“这件事情要是告诉大王，可能王离会更惨。”蒙恬苦笑道。

“这又是什么原因？”

“大王知道王离的这个毛病，曾经说过，王离要是因为女色而犯了错误，大王他绝不会处罚王离，还会奖赏他。”蒙恬回忆道，但脸色却变得有些白了，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这个奖赏应该另有深意吧？”蒙骜探究道。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可是喜欢探听一些属于年轻人的事情，那可以让他回忆起自己失去的时光。

“大王说，会将咸阳最丑且嫁不出去的女子作为王离的姬妾奖赏给他。”蒙恬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就心中发寒。

那时的王离一定会生不如死吧。

“大王，这做法未免···”蒙骜有些说不下去了。

“算了，还是让王离随军去新郑吧。”

那一边的王离直到看到蒙恬的示意，才在惶恐中平静下来，大难不死的他不由向这位平时不怎么喜欢还有些嫉妒的兄长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