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宝的脸上依旧带着笑，那表情几乎是温和的。

一句话说得毫无起伏，仿佛只是一句什么无关紧要的闲话。

那内容听起来也确实只是闲话。

“你急什么啊，我这不是帮你回忆回忆，你做过了什么事吗？”

黑西装定了定神，冷漠地道：“你想怎么样就说吧，我尽量满足你。”

刘宝一笑：“别啊，你这说的，好像我是在胁迫你做什么一样。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啊，你别冤枉我。”

冤枉？！

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拜托你心里有点数好吗？！

黑西装差点就忍不住去抓住刘宝的肩膀质问，然而他终究是忍住了，只保持着不明不暗的表情看刘宝。

“你不用和我兜圈子，我也听不懂。你要什么就直接说，我尽量满足就是了。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别再有牵扯……”

他知道刘宝不会说出什么好实现的条件，可没关系，他只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而已。

——说来可笑，之前迷彩服让他帮着分散刘宝的注意力，他一万个不愿意，如今竟然还要一心二用地一边分散刘宝的注意力一边去找他的破绽了，早知如此……

他嘴角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即便早知如此他也没什么办法。

毕竟，一开始就放弃了的可不是他。

迷彩服也在见到刘宝之后瞬间就缴械投降，让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若有来日——

他眯了眯眼，眼中闪出凶狠的气息。

迷彩服如此捉弄他，他必定也不会让他好过。

刘宝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凶悍，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这才对嘛，不会被他随口一句话就吓得什么也不敢说，他才有发挥的余地啊……

他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老板，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如何听都不对呢？”

黑西装一愣，有些惊愕地看他：“什么？”

刘宝：“你这不是在威胁我吧？你如今犯了罪，还想用钱和势力逼着我封口不成？”

黑西装感觉自己的心态要绷不住了。

逼迫你个大头鬼啊！

明明是你在逼迫我好吗？！

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他怎么可能自己和人短兵相接？

他可是很珍惜生命的！

可如今，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他咬了咬牙，把忍辱负重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对不起。”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之前是我做得不对，所以你想让我干什么都可以的。”

刘宝浅笑了一声。

“你这道歉可就太没诚意了，嘴皮上下一翻，就让我生命话都说不了了啊……呵呵。”

黑西装咬牙。

“你想怎么样？”

刘宝没回答，只笑而不语。

他抿了抿唇，想起了什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如果你想我给你跪下赔罪……”

说到了一半，他又觉得实在难以启齿，索性直接跳过了语言这一个关卡，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

刘宝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人。

他看得出来，如今黑西装的情绪已经淡定了不少了。

可他是真不知道这黑西装是怎么想的，就这么跪下了，难道就以为他会放过他？

刘宝都觉得自己像是在欺负小学生的恶霸了。

——毕竟如今这世道，除了天真没见过世面的小学生，谁会这么直愣愣地觉得只要跪下了就是天大的屈辱？

只要跪下了，之前做过的事情就能当做不存在了吗？！

刘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时间有些无语，然而既然计划已经实行了一半，就万万没有中途报废的道理。

更何况，这人也不知道是什么脑子，能混到这个位置，说不定背后就还有其他人呢。

冷静了下来之后，刘宝却感觉到自己的心更凉了。

这地方说起来消费高，有些黑暗，都是正常的。

毕竟在这种地方来玩的人，多多少少本就不那么把世俗当一回事。可若是有其他的牵扯……他闭上了眼，告诉自己这种地方即使和什么别的东西有牵扯，也是物以类聚，不值得他放在心上，可心中的不安却开始热烈了起来。

黑西装看着刘宝明显有些震惊的表情，心中大喜。

等到看到刘宝眯着眼满脸为难的模样，更是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

他就那样跪在地上，向着刘宝的方向爬了几下。

“你……你就放过我吧，你想要什么？钱？女人？刺激？我都可以给你！”

他的声音在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藏着许许多多的恐惧。

刘宝却本能地一皱眉，而后用一种凉凉的打量目光看着他。

“你……”

他下意识觉得这人有些不对。

分明刚才已经冷静下来了，怎么会转眼就怕成了这个样子？这人的情绪波动也太剧烈了吧？！

他下意识要开口询问，而后却又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估计也不会得到什么答案，索性闭嘴了，专心打量着黑西装。

黑西装见他的目光冷淡地落在自己身上，心里咯噔了一声，而后急急忙忙的出解释道。

“对不起！之前都是我不懂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了我吧？！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他跪在地上，因为刘宝的打量，心跳变得极快。

而后他在那样的目光里变得格外局促，索性匍匐在地，大哭道。

“我错了，对不起……你放了我吧……别……别杀我……”

他这样子，活生生像是被吓得狠了，所以什么话都说不清楚，甚至有点颠三倒四的意思了。

刘宝依旧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人不像是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然而毕竟没有任何证据，所以他那猜测也显得无根无萍，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厚度。

黑西装见刘宝长久的不说话，差点被那寂静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满怀着恐惧，却不敢从声音里泄露过多，害怕刘宝发现他是在担心别的什么事情。

可稍等了一会，他又反应了过来，自己如今就是在扮演一个害怕到极致的人，即便是惊恐万分也是十分正常的，这么想着，他结结巴巴地道：“如果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了！”

说罢，他奋力贴紧了地面，把自己的头放在冰冷的地板上。像是在表达着尊重，又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刘宝看着他良久，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准备诈一下他。

“我说，你也不用这个样子，我没想把你怎么样。”

黑西装没有说话，而后刘宝又是一笑。

“毕竟我也没真的出什么事，可你今天晚上还想自己来杀我，就太过分了吧？”

黑西装蓦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刘宝。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嘴不住地哆嗦着，声音里的情绪已经彻底崩溃，眼眶在一瞬间有些红，像是不明白自己失败在哪一步。

刘宝笑了一下。

“怎么，你还想让我把话说得更清楚？行啊，那我就告诉你。”

他俯身，随手拿起地上的一点音响残渣，握在手中把玩着，声音淡得像是有些飘忽。

“你……刚刚带那迷彩服来，本来是要在这里解决了我的吧？”

黑西装本来已经做好图穷匕见的准备了，可陡然听到刘宝这一句废话，简直有一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挫败。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之前还拉着那迷彩服说了那么久！

如今又大喘气干什么？

故意吓他吗？！

他想骂人，可偏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愤怒。

刘宝看着他的目光里带上了了然。

“我早就知道了？”

黑西装还没来得及说好，又听到刘宝带笑的声音响起。

“既然我早就知道了，你也早就知道我已经知道了，那我刚刚那么一说，你又那么害怕是怎么回事？”

黑西装只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一凉。

坏了。

他猜出来了。

他要做什么？

他会彻底失去耐心，开始动手了吗？

黑西装茫然地想，有些无奈地自嘲了一句自己果然是没那个天分，心里的所有思路都迟缓得要命。

刘宝把手中把玩着的东西扔了出去，眯了眯眼。

“老板，我真是好好和你说话的，可你偏偏要这个样子。”

他似乎是有些为难，又似乎是有些失望。

“你这样让我怎么好呢？这样吧，既然你都给我跪下了，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吧，你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然后把你前前后后究竟做过什么错事都和我说了，再联系一个公益组织，把自己的钱都捐献出去，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黑西装茫然地想，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句话来来回回在他心中已经许久，可到了如今，他依然没得到答案。

他觉得自己已经思考这个问题很久了，可又好像从来没有正确猜测到刘宝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有些无奈，这样的未知让他恐惧。

被看穿的绝望贯穿了他的灵魂，让他的脊梁上都是寒冷的意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

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沙哑。

刘宝也不着急，只慈眉善目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自己想通。

“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慢慢和我说吧。”

他甚至还开口安慰了他一句。

而后那黑西装绝望地一咬牙，决定最后一搏。

他把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磕头磕得太用力，简直有一种不要命的气势。他的额前很快有了血，却半点也没有放慢了动作，只是声音里的嘶哑和惨烈仍在继续，让人听着就有些不舒服。

刘宝啧啧了一声。

“我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怎么说也是一个大老板呢，何必……”

这么说着，他站了起来，向着黑西装的方向走了两步。

黑西装眼看着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动作变得越发痴狂，心跳也越发沉重而剧烈。

就是现在！

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而后忽地从兜里拿出了那一把枪，对着刘宝——

砰！

剧烈的动静让刘宝愣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一脸愤怒地看着黑西装，满脸的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