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鱼玄机站在檐下，看那雪珠子簌簌地往下落。

绿翘端着一个托盘过来，里面尽是珍珠、玛瑙、珊瑚，还有金银首饰。鱼玄机看了一眼，问：“又是裴坦？”

“是，阿姐，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

鱼玄机哂笑：“我不愿意去，哪怕他天天来我也不去。”

“话是这样说，但裴坦是整个长安城最有财富的一个，就怕得罪他会引来灾患。”

“你怕吗？”鱼玄机问。

“我不怕，我只是怕阿姐……吃亏。”绿翘回道。

“不，你怕了。在权势和财富的面前你胆怯了。可是我鱼玄机，已经身在咸宜观中，出家修行，除了把我杀了，他还能做什么？我想不出来。”

鱼玄机伸出手去，在檐下接了一把雪粒子。这两天的雪有点大，几乎是瞬间，地上就铺满了一层白色。而到现在，这雪足有一尺来厚了。

绿翘垂头。

鱼玄机说得没错，她怕了。她犹记得扬州的那场灾难，再遇到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心里便生出了寒意。她不怕自己有苦难，但她担心阿姐。

绿翘笑了一下，道：“是啊，阿姐，我怕了，那阿姐是否看在绿翘的面上稍微屈服一下？也就是去吃个饭。以阿姐的性格，他们也不敢轻易叫你做别的事情。”

鱼玄机却只是斜睨了绿翘一眼，便转过头去，用手指捻手心里的雪珠子。

韦保衡带着陈韪走过来，陈韪的手里抱着一把瑶琴，鱼玄机让他放在廊下。

“下雪的天气，煮酒弹琴，岂不快哉？”鱼玄机的话似是对绿翘的回答。

劝不动阿姐，绿翘黯然退下，陈韪连忙跟着去了。不久，两人拿了小火炉和茶壶茶杯过来。

鱼玄机和韦保衡已经是谈笑宴宴。

“这段时间好像特别喜欢穿这种杏黄色的衣服。”鱼玄机对韦保衡道。

韦保衡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很想说，曾经你夸过我穿这颜色的衣服好看，如今你却不记得了。但想到这样穿已经引起鱼玄机的注意，便笑道：“是啊，我钟爱杏子黄，你喜欢什么颜色？”

鱼玄机笑道：“好看的颜色我都喜欢，如果非要选出最喜欢的颜色来，我还是偏爱中国红。”

韦保衡没大弄明白中国红是什么颜色，便宽泛地理解为红色，“红色确实鲜艳又华丽。”韦保衡道。

鱼玄机想起一身红衣、飒爽英姿的薛裒，接口道：“不是任何人穿红衣都漂亮。”

韦保衡洗手焚香，在瑶琴前坐定，悠闲地弹起琴来。

韦保衡长得俊美，雪中优雅弹琴的样子更是美不胜收。

鱼玄机坐在旁边，拿了一支墨笔，在白纸上勾勒，寥寥几笔就把韦保衡的飘逸俊美给描画了出来。

画完之后，鱼玄机对着纸上的画像看了两眼，又在韦保衡的周围添上了雪景，然后递给韦保衡看。

韦保衡原本很认真弹琴，偶一抬眼间，看到鱼玄机画的画，手指停了下来，人站起来的时候差点带翻了瑶琴。

“给我仔细看看。”

鱼玄机把图纸给韦保衡，拍拍手道：“我去看看绿翘在做什么？”

绿翘把小火炉，茶杯茶壶送过来之后便不见了踪影，这么长时间都不见出来。

鱼玄机一径儿往后院走去。

韦保衡看着鱼玄机给他的画像，很是欢喜，画中人俊逸出尘，手指拂过瑶琴，周围是白皑皑的积雪，衬得画中人如山中之清泉，不染一丝尘埃。

韦保衡小心翼翼地把图纸折叠起来，藏入怀中，这才追着鱼玄机的脚步而去。

后院，杏树下，一对年轻人正在雪地里比试，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打得甚是精彩。

每到精彩处，鱼玄机就拼命鼓掌叫好。绿翘见有阿姐助阵，打得更加起劲，只不过一会儿，就把陈韪给逼得无还手之力。

绿翘持剑退回鱼玄机的身边，带着胜利的微笑，看向鱼玄机。鱼玄机在她肩上拍了两下，表扬道：“不错，好样的。”

陈韪有些垂头丧气地走过来，鱼玄机道：“陈韪也不错，进步很快，比上次强多了。”

绿翘连忙道：“是是，小韪子不错。”

听到这个称呼，鱼玄机差点爆笑出声，但看陈韪，却是很高兴的样子。

裴坦看到被原样退回来的礼物就郁闷了，心说这鱼玄机怎么回事，别的官员请她她就去，甚至不请的时候还主动送拜帖去，怎么到自己这儿送礼都请不来呢？

裴坦在京城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虽然不是裴氏家族的正宗，但自己发展得好，又有钱，京城里那些当官的也不敢不给他一二分颜面。

鱼玄机这样接二连三地拒绝他，他就有些恼火了，道：“给我传轿子来，我倒要亲自去问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一直拒绝本侯的邀请。”

于是在这大雪天里，裴坦坐着轿子来到了咸宜观。一进观门就道：“把你们的观主叫出来，我要进行大额捐赠。”

咸宜观现在虽然能赚钱，但也从来不拒绝香客的捐赠。遇有大额捐赠，香客要求观主亲自接见，也是正当要求。

鱼玄机正在后院看绿翘和陈韪比试，听人说有人要捐赠，请她出面，便连忙跟着去了。

裴坦只听说过鱼玄机很美，当鱼玄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确实被惊艳到了。问道：“你就是鱼玄机？”

鱼玄机微皱起眉头，京城里有不少冲着她来捐赠的香客，但谁也不似裴坦这般大胆，直呼道号也就罢了，一双大眼珠子还似粘在她身上一样。

鱼玄机问道：“你又是谁？”

“我？”裴坦伸出肥大的手，他的左手拇指上戴着一个碧绿扳指，一副才大气粗的样子，“大唐定南侯裴坦是也，本侯送了几次大礼想邀炼师相见，炼师为何拒绝本侯？”

原来是来问罪来了。

鱼玄机淡淡地看了裴坦一眼道：“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去而已。”

裴坦气极，“其他人邀请，你都去，唯独我裴坦邀请你你就不去，你摆什么高架子，谁不知道你就是一浮蜂浪蝶？却偏在我面前装清高。”

鱼玄机气极，道：“是啊，我就是一浮蜂浪蝶，可就是这样的浮蜂浪蝶，也看不上你，你待咋地？”

一番争执之下，裴坦最后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