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阎守一的提问，沈淑贞也没什么可狡辩的，她直接说道：

“为了让五大世家能够安分一点……但从你的角度而言，说我们是委曲求全，倒也没错。”

阎守一皱了皱眉头：“这其中就没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有。”沈淑贞很干脆地摇头。

这下阎守一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他原本以为沈淑贞会辩解几句，谁曾想她承认得如此干脆。

倒是沈淑贞自己开口，把阎守一没问的那些都说出来了。

“你一定是想知道，钱塘这地方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何五大鬼王世家能如此嚣张跋扈，而我们这些民间教派和正道人士不仅不反抗，反而助纣为虐。”

“其实原因很简单，我们没有那个能力。”

“许多年前，还不存在什么五大鬼王世家，钱塘只有三个鬼王，且他们之间并不团结，我们这些人还能与之对抗，但是后来，虞家突然崛起，两名鬼王技压群雄，让其他的鬼王服软，后续又培养出了另外两个鬼王世家，从那时候开始，钱塘便在虞家的掌控之下。”

“我们也曾想过要反抗，作为土生土长的钱塘人，我比你们更希望钱塘能不受那些家族的控制，让普通老百姓能够安心地过上平静的日子，我年轻的时候，比现在的你们更热血，多么出格的事情我们都做得出来！”

“四十年前，我与我的丈夫崔延江，组织了一股正道力量，打算除掉五大鬼王世家，虽然当时我们的整体实力远不如五大鬼王世家，但我们还是一往无前地挑起了战斗，那一天，我的亲弟弟死在虞家鬼王手中，我的丈夫崔延江身受重伤，勉强逃过虞家鬼王的追杀，倒在了路边，本以为逃过一劫，却没想到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那时正值深冬，天气冷得不行，我丈夫倒在路边许久，路过的人却对他视若无睹，后来来了一群小孩，他们不仅没施以援手，还抢走了我丈夫身上的财物，我丈夫苦苦哀求，许下无数好处和承诺，换来的却是那群小孩的拳打脚踢！”

“本来若只是如此，我还有机会救他，可又过了没多久，路过了一个老太婆，那老太婆扒掉了我丈夫唯一一件棉衣，穿在自己的身上，冷漠地离开了！等我找到我丈夫的时候，他已经冻死在路边，再无回天之力！！”

说到这里，沈淑贞的眼中浮现出了恨意：“我和我丈夫，为了保护钱塘的百姓，付出了血的代价，然而这群百姓又是如何报答我们的？他们值得我们的保护，我们的牺牲吗？！”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我对五大鬼王世家，早就没了恨意，我恨的是当年那些袖手旁观的普通人，是抢走我丈夫希望的小孩，是杀死我丈夫的那个老太婆！！”

沈淑贞脸色发青，呼吸急促，崔宇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扶着沈淑贞：

“太奶奶，您小心着点身体！”

两个中年男子也是紧张到不行。

好在沈淑贞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她一手压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抓着椅子的扶手，红着眼圈说道：“这么多年来，大家都服我，信任我，但我却再也没有保护百姓，对抗鬼王世家的念头，所以我主动与虞家谈判，以你所见到的方式，让鬼王世家有所收敛，至少不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

“我是给民间教派丢脸了，这一点我承认，只是我付出了代价太沉重，让我没办法再尝试第二次……倘若再反抗一次，死的是我，倒也无所谓，可死的若是崔宇、钟延他们呢？他们是无辜的。”

“阎守一，你不喜欢外乡人这个词，可外乡人就是外乡人，你们只不过是路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在那之后呢？你需要为此负责吗？你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最后受苦的，不依旧是我们这些本地人吗？”

沈淑贞的一番话，让阎守一动容，他无言以对。

是的，沈淑贞的确有难言之隐，但这个难言之隐比阎守一想象的要沉重得多。

他愧疚地低下了头：“沈前辈，是我唐突了。”

“你们阎家人也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了。”沈淑贞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

可下一秒，阎守一又抬起了头：“可是沈前辈，我还是希望您不要对百姓失去信心。”

胡渣男怒道：“臭小子，你可少说几句吧，是不是非得把我们沈奶奶气死才甘心？”

“人之初，性本恶，只是后来，大家经历过世间冷暖，才明白应该要心存善念，我们不能因为几个恶人而放弃那些好人，否则因果循环，这世上只上下坏人，就没有好人了，”阎守一缓缓说道，“我有个寒山寺的朋友，他叫常山，他总说，众生皆苦，唯有自渡。我希望沈前辈您也能想明白，跨过这个坎儿，不要再活在过去了。”

“您想想您手下的那些人，他们本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可如今他们却生活在鬼王世家的淫威之下，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这难道就是您所希望看到的吗？”

“沈前辈，您想想崔宇，想想钟延！”

沈淑贞愣住了，阎守一的这番话，仿佛解开了她心中囚禁自己多年的枷锁。

只是，虽然枷锁已经解开了，她却没有迈出去的勇气。

她看了看崔宇，只见崔宇欲言又止，这一瞬间她明白了，崔宇也不想这样。

“沈奶奶，您别听那小子胡说，他只是一个外乡人，他什么都不懂！”胡渣男安慰道。

沈淑贞却抬起了手，示意胡渣男别说话。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外头有人喊道：

“沈奶奶，许乾在外求见！”

许乾？

打更人许乾来了？

沈淑贞皱了皱眉头，打发道：“今日我不见他，让他改日再来！”

胡渣男劝说道：“沈奶奶，许乾到底是我们自家人，而且他难得来一次，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当真不见吗？”

阎守一此时举起了手，尴尬地说道：

“那个……要不您还是见一下许乾吧，他确实有要紧的事要说……”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