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师身死，龙虎山上下一片悲戚。

常年不下雨的天师殿外，大雨瓢泼了三天三夜，又连着阴了四天，足足七天之后，天师殿才迎来一缕阳光。

七天，终于来到了老天师出殡下葬的日子。

阎守一穿着素色衣服，与林紫彤并肩走在前往万法宗坛的路上。

他的心情极为复杂，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七天，但这次李根苗给玄门带来的伤害，依旧没能平复。

待会儿便是老天师下葬的仪式了，住在龙虎山各处的人，纷纷走向万法宗坛，从高处俯瞰，好似小溪汇入大江，大江再汇入海洋。

只是这路上，阎守一听到了一些不太友好的声音。

“你们听说了吗？老天师本来早就该死去了，但他利用了一些秘法，强行延续寿命……”

“我也听到小道消息了，据说老天师吸收了龙虎山地牢里一些罪大恶极之人的阳寿！”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龙虎山可是天下道统，这种不光彩的事情不能外传的！”

“哎，老天师都死了，新天师还没继任，我看这龙虎山大概率不复往日荣光了，咱们还怕什么？”

“说的也是，那李根苗这一次没能讨到便宜，却也改变了玄门的格局啊！”

“话说回来，那阎守一和余鹿鸣的一战，还打不打了？他们俩到底谁才是天师继承人啊？”

“咳咳，阎守一就在前头，咱们待会儿再讨论吧。”

听到那些讨论的声音，阎守一只能摇头叹气，老天师生前的所作所为他也已经知道，这事儿没有什么可辩解的。

他只是遗憾，为何像老天师这样的人，身后都有一些污浊之事。

林紫彤牵着阎守一的手，默默地给予他支持。

阎守一反过来握住林紫彤的手，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林紫彤答道：“有老金在，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了。”

二人走到万法宗坛，这儿早就撤掉了先前罗天大醮的布置，改为挂上了一些丧事的装饰。

人行道两排的魂幡随风飘扬，即便在阳光下也显得那样悲伤。

“守一，你来了。”阎仇等人早已聚集在此。

“爸、奶奶、诸位长辈、前辈们好。”阎守一打了声招呼。

大家也知道今日不适闲聊，便只是对阎守一点头示意。

之后众人便看向天师殿外。

天师殿外，余鹿鸣、柳伊人与一众龙虎山长老要员，全都身穿丧服，长跪于此。

张山通轻叹一声：“时辰到了。”

张山厉闻言，缓缓起身，揉了揉早已经跪僵的膝盖，又整理了一番衣服，最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早就写好的稿子。

他走上前，以沉重的声音说道：

“时维农历乙未金年，三月小，十七日，奠之良辰也，致祭孝男立叩：谨具香烛炬帛，三牲酒醴，时馐清酌，一切不典之仪，致修祭于新逝世，故显考张公讳胤老大人西游，享年一百三十二寿之灵位前，悲痛而泣以文曰：呜呼！”

“天师张胤，生于清德宗光绪九年，三岁入龙虎，十四下山荡妖，而立之年继任天师之位！继任天师之后，张胤共率龙虎山捉鬼十七万三千八十八只、灭妖三万九千五十一只、降僵尸三万二千七十六只！”

“天师张胤，一生行善积德，广结善缘，乐善好施，高风亮节，乃吾辈之楷模，然天意弄人，七日之前妖人闯入龙虎山，天师自知命不久矣，施展大能，虽逼退妖人，却也无奈陨落。”

“七日前那一战，我龙虎山损失弟子二百零五人，道友损失十二人，他们分别是……”

“七日前那一战，老天师大显神通，召唤出阴兵阴将，共杀死恶鬼一万有余，僵尸五千多只，妖人八百八十六人！”

“我辈今日之所以能共聚于此，皆因天师张胤舍身殉道！”

说到此处，张山厉已经无法自控，一把年纪了，费劲涨红着脸忍着泪，声音哽咽着再无法念下去。

那些长跪着的龙虎山弟子，也全都以泪洗面，哭声震天。

余鹿鸣默默地站了起来，接过张山厉的话茬，对众人说道：

“回首前尘悲若梦，伤心何处望魂归！追昔抚今，祭思如潮，惟望家师之灵，能够早日登临天界，位列仙班。”

“感谢诸位能够前来哀悼，鹿鸣代表龙虎山，谢过诸位。”

说罢，余鹿鸣又跪在地上，向宾客们叩首。

几个靠前的道友，赶紧上前将余鹿鸣搀扶起来。

余鹿鸣咽了咽唾沫，回头看向病恹恹的大长老张嗣水。

张嗣水本就已经病入膏肓，再加上老天师死去，他更是大受打击，如今只剩神志还算清醒，却连说话都费劲儿了。

张嗣水虚弱地说道：“尽快做完仪式，将天师骨灰送入天师天师祠中吧。”

“是。”

余鹿鸣弯腰领命，正准备要进行仪式，却听有人忽然喊道：

“龙虎山不打算解释一下天师利用秘术续命之事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下又有人不少人喊道：

“天师张胤本是天下道统之首，是天下最正派的人物，可他却在背地里干一些妖人才会干的事情，他有什么资格进天师祠？！”

“没错，张胤明知那日有妖人攻山，却对我们三缄其口，置我们于不义之地，这难道就是道统之首的所作所为吗？”

“你们这样如何对得起我们死去的十二名弟子！”

听到这些质疑声，余鹿鸣额头上青筋凸起，差点就要破口大骂。

但张山厉拦住了余鹿鸣，他知道此时与这帮闹事的家伙对着干，不是什么聪明的决定。

这帮人巴不得事情闹大，让龙虎山让出这天下道统的位置才好呢。

听着那些人的风言风语，阎守一握紧了拳头，紧闭着眼睛，对林紫彤说道：

“天师让我上山，是让我敲打如今的道门，他这一番用心良苦，可惜没几人知道。”

林紫彤也叹了口气：“天师为自己续命是有理由的，看看眼下的道门，个别门派就如同秃鹫，天师才死，他们就忍不住冲上前，想要分食龙虎山。”

“李根苗的目的，也达到了吧。”阎守一沉着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