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宝珠突然回来也没有提前跟家里说一声，自然没有她的饭菜。

外公外婆见她进门了还哼了一声，数落她，“不是翅膀硬了吗？有本事就别回来！”

她没有理会他们，也提不起精神应对，如果不是肚子饿的受不住，她也根本不想再出房间。

弟弟妹妹却都很高兴，她在厨房下面条，两个人都围着她转个不停，哪怕她心情烦躁得赶了一次又一次，两个人还是会趴在门边看她。

要么就在院子里打闹发出动静来，往常她要是想静一静，他们这样吵闹。她肯定要出去训他们了，可是现在她却提不起力气多理会。

她想着自己也锻炼了这么久，厨艺应该不错，可是再好的厨艺也经不起没有材料，一碗只有盐跟酱油调味的素面条实在没有什么滋味可讲。

从烧水到煮完也用了半个多小时，又热又累，吃到嘴里又没有什么滋味，勉强吃了半碗之后，她就吃不进去了。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外婆摇着扇子坐在门边，见到她还剩了半碗就又开始唠叨，“知道吃不完还做那么多……光知道浪费……你这是现在自己会赚钱了阔绰了啊……”

叶宝珠依旧没有接话，从她回来后，外婆就是这个样子，回来了费钱，烧点水费柴火，开灯费电，好像她做什么都是在浪费一样。

已经隔了两个月，她自己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外婆还在生她的气。

她开学需要钱，拿的还是她自己交给外婆保管的钱，对外婆来说就好像跟割了她的肉一样，现在看见她都能看见自己的伤疤。

弟弟妹妹在她吃饭的时候还想围过来跟她说话，但都被外婆给赶走了，她去将剩下的半碗倒给了家里的狗，又转身去厨房刷碗，外婆还是跟着她，嘴里念念叨叨个不停。

“都说上学好上学好，都没看到这上学要花多少钱，这上好学校更要花钱，人家别人上个学校一个月才花多少钱……哪像你这上个学校一个月都顶上人家半年花的钱了，说是这免那免，你说说这住宿费也免了，生活还有补助，可是花的钱不比人家少上一星半点……”

“小姑娘家学习再好又有什么用？将来还是嫁人，还是别人家的人……你现在，我看你都不念我们的好，嗯，过两年，姑娘大了，心思多了，哪还会管我们呀……”

“人家现在，就你原先的同学人家出去打工一个月都是两三千的，一年家里拿上两三万，等你上高中出来，别人十万说不定都能拿到手了，十万都能盖个新房子了……”

她不接一句话，外婆也不停一下。

叶宝珠不知道自己有多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张开口反击回去。

沉默地听着外婆说的话，也让她心里对这个家，对她的亲人更加的失望起来。

他们就只能看到这么一点。

就如同元祁舅妈总在她面前说的那样，元祁舅妈说为什么她这些年在永平过得那么穷也不愿意回到乡下生活，就是因为乡下人没见识，眼里都只有面前那一亩三分地。

她以前觉得元祁舅妈说这样的话的时候是在鄙视乡下，可是现在却越来越深刻的体会到这句话有多么正确。

两三千算什么呢？她现在还要学习只做兼职就差不多能跟她们齐平了，等上了大学出来难道还能比她们更差？

事实上元祁舅妈教她的很多的事都是对的。

比如说应付外婆只需要保持沉默就好。

寒假里发生的事情，她除了对元祁说了，也对元祁舅妈说了。

没有办法，她需要钱，需要预支薪水。

虽然元祁舅妈说话很不好听，一度让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可是，等到一个人的时候，她越想越觉得元祁舅妈的话很有道理。

如果论道理的话，元祁劝她的话更胜一筹，但是都没有元祁舅妈说的贴切。

元祁舅妈说，让她不要管家里的长辈都唠叨些什么，还说只要她现在学习好，只要她现在手里自己赚的有钱就不用管他们，将来只有他们靠她的。

元祁舅妈还说现在在哪里都是看钱看本事，哪怕她现在表现得不孝顺一点，表现得冷漠一点，她的外公外婆他们表面表现得再不满还是只能笼络她。

这些都是真的。

对着外婆的唠叨保持沉默，初中那会儿她也不是没有试图这样做，可是那时候外婆是怎么说的？

她要是敢保持沉默，外婆的扇子、筷子就会往她身上招呼。

外婆会嚷嚷着，这才多大就不听她的话了，还会对着外人指责她不把她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呢？

从回来到现在似乎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她没有回应外婆的任何一句话，外婆手里的扇子停了几次也没有落到她身上。

所以区别到底在哪里？

夜里躺在床上，妹妹依偎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跟她说话，怎么也停不下来，就因为晚上两个人躺一块的时候，她又给妹妹塞了一百块钱。

不是不能给她再多一点，而是她不敢给她那么多。

就像奶奶说的，按照妹妹一个月的生活费，她给她一百块钱都快顶上她两个月的生活费了，加上之前给的那么一百块，这一学期妹妹的生活费都绰绰有余，买资料啊什么的也都不用多说。

真的需要钱的话，再隔两个月过暑假她还会再回来一趟的，到时候手里的钱更多了，再给她也是一样的。

“等我上高中了也要跟姐你一样，一边上学一边挣钱，再也不受家里的气……”

妹妹斩钉截铁的跟她说。

比起上次寒假是对她的笨恨铁不成钢，这次妹妹对着她就全然只有钦佩了。

其实别说是妹妹自己，她也觉得自己完全改变了。

虽然吃饭那会她一直没有理会外婆，到了晚上后外婆还是又要学寒假那会逼着她把这俩月挣的钱给交出来，还又来翻她的书包。

她怎么还会带钱回来？

她看着外公外婆将她手里的书包里的东西倒了个精光，翻来扯去，扒的乱七八糟的时候心里不是不难受的，可是还都能保持平静。

她无意识地就学会了元祁平常的表现。

人生气的时候总觉得歇斯底里才能让别人重视，可是事实上在对方生气的时候，保持沉默，有的时候反而更加有存在感。

寒假的时候她跟外公外婆大吵大闹，外公外婆都不放在眼里，可是现在她只是冷眼看着，一句话也不说，外公外婆反而嘟囔的声音都越来越小，后来也不说什么，自己给了自己台阶离开了。

进入了下学期，好像她自己突然也开始了改变，没有意识到的，身上突然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从前习以为常的家人、环境，还有她自己，好像突然都变了模样，她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是……似乎这就是长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