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婶婶们还包围着她，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着，她被挤在最中间，前后左右全部都是人。

她突然想起了前世她跟爸爸闹开的那一幕，跟现在也是格外的相似，只是她自己这次却能体面地站着，也不用顶着一张肿脸。

她虽然也做出了悲伤的样子，可是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只能埋着头乖乖的听着阿姨婶婶们安慰她。

她终究还是给了爸爸面子，没有像以前那样闹得不可开交，所以等中午在邻居阿姨家蹭过午饭回到家里没多久，喝得醉醺醺的爸爸就也被几个朋友拉着回来了，有爸爸的朋友看着，爸爸虽然语气依旧不怎么好，但是也没有再像上午那样吹胡子瞪眼的。

“你不想回就不想回，你当我愿意照顾你……学费生活费我给你打卡里去，那张卡就给你用了……”

爸爸说了后又有他的朋友替他圆话，元祁听得出来，这些大人们除了爸爸没有人把她的话当真。

血缘关系很神奇，她跟爸爸明明也没有什么感情，可处于这样的关系里，只有他能明白她到底是想做什么。

等到爸爸的朋友走了，爸爸就跟个没骨头似的软体动物一样靠在沙发上，眼睛半眯着同她说着话，像是要睡着了一样，可嘴里却没有停过。

“你当我想照顾你呀，带着孩子的拖油瓶，你以为好找媳妇吗？……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难不成以后一辈子都我自己一个人过了吗？”

“你已经不小了啊，村里跟你一样大的，现在都能出去打工挣钱了，你自己想上学行，你学习好，你有出息你上，那谁为我考虑？你还有个我，好歹给你掏个钱，那我呢？没爹没妈，现在媳妇也没了，就留一个你，你也不跟我一条心，我不为自己考虑，谁为我考虑？”

“从你小的时候我就知道闺女不如儿子，你也根本都不听我的，跟你妈一样，对我没感情……我还年轻，总得有自己的孩子吧，你不回来刚好，我跟你说，你不回来，我过年就娶媳妇，我生他两三个男娃子……等老了我也有指望，我不指望你……”

“我跟你说，你现在是想跟我断绝关系，我也想跟你断，将来你爸我发达了什么也没你的份，将来我再生个孩子，我看你指望不指望……”

喝酒的人话越多，哪怕眼睛已经已经睁不开了，可是却不耽误嘴说个不停，有些话是她前世已经听到了无数次的，有些话却是第一次听到。

比如这逞强一般的说出看她以后指望不指望他的话，比如这并没有一口咬死说以后再也不给她掏一分钱，她上学也跟他没有一毛关系的话。

她其实从来都不指望爸爸，也更不会在现在还想着让爸爸给她掏钱。

元祁听了也只是听了，爸爸在这边说着，他只静静的收拾东西看着斜对面供桌上妈妈的照片。

不知道为何牌位上的照片总是要摆着微笑的，可能人人都希望逝者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开心，每每看到自己的时候，都希望逝者是这样笑着看着自己的？

只是，听着爸爸这样的话，再看着微笑着的妈妈，他心中更觉得讽刺。

也许是她放在牌位上的目光被爸爸察觉了，他忽然就又说起了她的妈妈。

“我跟你妈就不应该在一起，在一起后什么都不顺，只生了个女儿，生意也赔了，债一还就是十几年……跟我一起的人家都成了什么大老板，我呢，到现在还是给别人打工的……你妈她克我……”

元祁原以为爸爸说什么她都能够做到无动于衷，可是她错了，她根本听不得爸爸提起妈妈。

她的脸色完全冷了下来，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爸爸，一字一顿地说，“是你克我妈，你把我妈的命都克没了……”

即使说出这样的话将爸爸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心里却并没有能舒服多少，元祁直接进了房间，“我回学校了。”

走了两步没听到后面爸爸说话，也没再听到爸爸发出任何动静，元祁也不回头。

她东西都收拾好了，她跟妈妈的东西加起来也不过放了一个箱子，也不占什么地方，没了前世那闹得无法挽回的一出，这一箱东西放在这里应该也不用担心。

等到明年她有身份证了，就把她跟妈妈的东西都接出来。

又检查了一遍箱子加了锁，元祁背着书包出门，爸爸还是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可是元祁知道他并没有睡过去。

“爸，你说一直都没有人为你考虑，只有自己能为自己考虑，那就该知道命都是注定的，就跟注定了你不喜欢我，妈妈喜欢我，我却失去了妈妈一样，谁都只能为自己考虑，也不可能会遇上谁真心为自己……你自己手里该攥着的东西，自己有个底……我也希望将来只有我指望你的份，没有你指望我的份……”

元祁背对着爸爸轻轻地说，屋子里足够安静，她也确信爸爸能听得到。

爸爸没有什么反应，她也不期望爸爸有什么反应。

因为一出门想到自己多嘴的话，她就后悔。

她，但凡在爸爸心里有一点地位，爸爸就不会做出婚前出轨的事，更不应该当着妈妈的面絮絮叨叨的讲他自己的将来。

她这样为他考虑又有什么用呢？

无非就跟已经经过的那一世一样，等他孤立无援的时候伸一把手而已。

就算是要伸一把手，她这话劝得也太早了一些，爸爸后来可是真的发达了一段日子，应该说就跟她熬出了头一样，爸爸也确实过了几年风光生活。

要不然，怎么能让一个比他年轻那么几岁又满心满眼都只是钱的女人，甘心跟了他那么多年？

元祁摸了摸手里的怀表，上面有妈妈的照片，是她这次回来后特意制成的，前世里她已经习惯带着这样的怀表，现在总算可以再次带在身上。

她如果真的有遗憾，也该是遗憾没有早些认识到爸爸妈妈之间的不顺，应该让他们早些分开的。

妈妈一个人养着她，只能指望着她的生活到底该有多痛苦，妈妈活了一辈子全都为了还债为了养她，哪还有一点儿自己的生活？

如果妈妈也跟她一样可以重来，希望妈妈不要再顾着她了，这样的命运实在太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