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写着与妈妈相依为命，可为何会如此地平静？

蔡老师掩饰着情绪躲开这孩子的视线，目光落在手中薄薄的两页纸上，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里涌动的都是复杂的情绪，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看了后尚且会哭成这样，那到时候听了这篇演讲稿的那些孩子们……

这个孩子对人心的把握实在太可怕了一些。

蔡老师觉得自己好像位于冰火两重天，一时她为这孩子这么优秀的表现感到骄傲，感到欣慰，可是另一方面却又因为她的平静跟包容感到不安无力。

每当她觉得这孩子包容、体贴、懂事的时候，就总会感到她的淡漠、疏离、克制，她好像一直在压抑着自己，也似乎一直在避免着跟人相处。

她总是自诩自己已经有几十年的教学经验，但是如今却不得不承认经验并不是一切。

至少，这个孩子她教不了。

不知不觉中，第二节课就已经结束，走廊里开始热闹起来，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隔着紧闭的房间门也要钻进来。

蔡老师看着元祁对着演讲稿默默记忆，还时不时修改上一两个字，心里只有说不出来的复杂。

她想要帮助这个孩子，可是，无论如何，她好像都没有需要她帮助的地方。

目送这孩子回了教室上课，她坐在办公室里，好一阵子心里都是空空的。

明明事情也会被完美地解决，这个孩子接下来的生活也有极大可能会像之前一样的平静，可是对她来说却好像是突然窥见了平静湖面下汹涌着的暗流，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去。

时间飞快地走着，很快就到了第四节课。

蔡老师收拾好情绪到了教室，知道这一节改回了班会课的大部分孩子在她走进教室站上讲台的那一瞬间，都抬起了头。

这些目光中有兴奋有期待，无一例外都充满了朝气蓬勃，她站在讲台上，不需要多往台下看，甚至不需要多想就能判断出这个孩子上一秒是在做什么，是在聊天，是在学习，还是在教室里闹腾了一番。

第三节下课的时候，她就已经叫了班长准备班会课，现在黑板上已经写上了元祁建议的那个问题。

留下了十五分钟让这群孩子回忆并写下来，她没有站在讲台上慢慢等着，而是走下了讲台绕着教室慢慢转了起来。

他们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对于他们来说，最痛苦的事情甚至找不出来。

她在下面走着的时候就能看到一部分的孩子都在抓耳挠腮的发愁着，还有的明知道她在这里站着却也忍不住想要向旁边求助。

但是所有的议论，讨论都被她明言禁止了。

快乐的事情，一旦说出来，快乐就会成本增长，难过的事情，倘若不能被对方理解，说出来还只是一个人的难过。

最痛苦的一件事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讨论。

十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二十分钟内，这群孩子在组长班长的吆喝之下陆续交上了各色各样的本纸。

接下来蔡老师就拿着这一沓本纸照她跟元祁商量好的第二个步骤进行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快乐的事情不一定能成为秘密，但是有些痛苦却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我手里拿的这些白纸，对于一些同学就是自己的秘密，我现在需要一个同学上来分享自己的秘密，有没有人愿意？”

讲台下的孩子们一如元祁预料的那样，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去。

“我们今天班会课的主题是要写一件自己觉得最痛苦的事情，在写出来之前它是属于你一个人的秘密，但是现在在老师的强制要求下，你需要把这个秘密写出来，写出来放在老师这里，它就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大家思考一下，当一个秘密已经被我知道的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你们还是不愿意过来呢？”

蔡老师继续说着，向台下一脸迷茫不解的孩子们继续提问。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平静地看着她，在她望过去后还能笑得自然的元祁脸上。

站在这里，对比起来周围这一群无忧无虑的孩子，元祁这个孩子的笑容就更让她觉得心酸了。

她的问题其实很容易思考，可是在这个班级上还有至少二分之一的孩子都想不明白，这些孩子也根本不会去细想。

她一直都很清楚孩子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们的心思很简单，可是，要伤害到别人却比成人都要容易。

她虽然喜欢跟这群孩子相处，却也忌惮着孩子们的破坏力，她期待着同他们亲近，却也深知道保持距离的重要性。

“没有人愿意主动回答老师这个问题吗？”

蔡老师微笑着又问了一遍。

哪怕平时在她讲课的时候再活跃的孩子，这一次对上她的目光也都纷纷的躲避开来。

这也出乎她的意料，元祁跟她说的时候很是肯定不会有孩子站起来主动回答这个问题，她虽然也认可，但是却没有她那么斩钉截铁的相信。

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孩子更了解孩子。

“那我们还回归上一个问题吧，哪一位同学愿意到这里来分享一下自己写出来的这个秘密？如果这位同学站在这里当着大家所有人的面分享了，那接下来少数服从多数投票决定，站起来分享的这位同学如果得到了大家认可，她分享的确实谁也不知道的秘密，那她就拥有知道大家所有人秘密的权利……现在请大家举手投票，同意的同学请举手……”

没有人愿意上去分享自己的秘密，可是却愿意倾听别人的秘密，几乎大部分的孩子都迫不及待地举起了手。

这也在她们的预料之中，蔡老师额外关注了一下没有举手的孩子们，看到教室后排挨着窗户的沈宜言的时候，她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不愿意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她原本以为他不会写出来的，看样子他写出来了。

确定了只要有一位同学能够站上来分享自己的秘密，并能够得到大多数同学认可，那他就能看班上所有人的秘密这一规则之后，蔡老师又问了一遍，教室里依旧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愿意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