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沙拂柳……”

邹鸿闭着眼，将强横的剑芒都以用双手极短的接触的方式拂去，游玄戈那强弩之末的战意也一同被他一双手被揉得支离破碎。

已经精疲力竭的游玄戈再也坚持不下去，捂着胸口，拄着长剑，单膝跪在了地上，嘴里不住地喘着粗气。剑刃上的血红全都褪去，似乎另外还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就与游玄戈的脸色一般的惨白。

邹鸿双手再拂回身前，驱散了血魂剑气的余波，等到空气慢慢平静了下来，才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

表面上邹鸿只是在极慢的移动，其实他是把快攻做到了极致，与挥毫破剑气类似，只不过将真气附在了自己的指尖上释放出去，在点存之间攻破剑气的侵袭，使用起来更加的得心应手。

这一招正是以静制动、以慢打快的“萦沙拂柳”，不过比起与方佳圭动手时的小试牛刀，在游玄戈滔天的剑意的压迫面前，邹鸿领悟了这一招真正的意义，已经将其进化到一个新的境界。

快到了极致便是慢，动到了极致便是静，悠然之中超脱了境界，心中无我，不再想所谓的争斗，跟着感觉寻找敌人的位置，便能化解一切的、四面八方的攻击。

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种树之法是那么的普通，不过曾经也是军机良策。

毫无疑问，游玄戈败北了，虽然邹鸿也不好看，身上的衣衫被绞得残破不堪，右臂和双手上全是细长的血痕，整个人使完了新升级的萦沙拂柳以后也不剩下多少内力，十分狼狈地站在那里。

“邹大人。”

方佳圭见他的东书房还算是没受到太厉害的破坏，松了一口气，朝邹鸿走了过去。

“什么?”

邹鸿有些警惕地看着方佳圭，虽然他知道方佳圭是个绝对的正人君子，就是打压人也会摆到明面上的那种，不过现在全是都脱力的他就是看着一个普通人也会觉得危险。

当然方佳圭并不是来向他发难，他先把游玄戈牵了起来，再指着被二人对战的余波震到角落的椅子让邹鸿坐下，有些惋惜地道：

“如此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不能成为方某的助力呢。”

方佳圭言辞恳切，不似作伪的样子。

邹鸿则是整个人窝进了墙角的椅子里，似笑非笑、又有些高傲地看着他。

……

郑琰玉有一个想法。

“迅雷”这种在短时间内突然提高移速到近乎非人的功夫极难练成，其对体力与内力的损耗也是极大，郑琰玉平时都不舍得用，今日却连使三次。

用“迅雷”又一次转移到穷奇背后的死角，郑琰玉把手里石子捏个粉碎，把手腕一甩，手里面由石子碎成的细石在他发力的那一瞬间都被包裹上了真气，如飞燕还巢一般指着穷奇飞过去。

“穷奇小心！”

死角朝着郑琰玉的穷奇看不到石子飞来的轨迹，在追贺七的鹿蜀却看到了。

鹿蜀救援不及，只能把手里的锥刺扔出去，在穷奇背后打落几枚细石，剩下的几枚都打在了穷奇的背上。

风烈！

其实不能算是完整版的风烈，郑琰玉手里的碎石数量是不够施展的，内力附加得也不够，只是用上了风烈的投掷手法而已，威力自然是大打折扣。

虽然碎石的数量没有上一次的多，不过在之前使用过三次“迅雷”后，郑琰玉的内力也所剩无几了，碎石有几枚打中穷奇的“大椎”穴、“肩井”穴，力道并不足以将穴道封住，不过却让穷奇的背部酸痛不已，动作也更加的迟钝了。

怕穷奇有失，鹿蜀连忙弃了贺七，往这边赶来，郑琰玉见时机已到，对贺七道：

“贺兄弟！”

贺七之前被鹿蜀追得急，两人身体都轻巧，鹿蜀追不上他，他却也甩他不掉，如今鹿蜀把他一撇下，贺七便有功夫拉开二人的距离，再往隔壁的清平司去。

贺七应了一声，三两步就翻身上了墙头，踩在了那边厢房的瓦扉上。

鹿蜀一听，心道完蛋，回头一看时，贺七就已经只剩下了半个影子还在玉龙寺这边。

再回头过来时，耳边只听得一阵嘶嘶嘶的声音，郑琰玉的身体也突然不见了，而后他便出现在了墙头上。

一天之内使用第四次“迅雷”，郑琰玉踏上墙头后，马上就脱力跪了下去，贺七忙把他搀起来，往清平司院子里去。

鹿蜀在地上捡起他的锥刺，捏在手里掸了掸泥，穷奇也揉着酸痛的肩膀站了起来，跟鹿蜀说道：

“完了没看住，怎么办，追吗?”

穷奇居然也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

他们二人原本是被安排有任务需要去做的，不过今天早上来领取任务信息时被方佳圭留下来，临时要他们在玉龙寺里看住两个人，鹿蜀是一个极会处事的人，见方佳圭特意跟他俩说这个事，也就代替穷奇答应了。

鹿蜀笑着摆摆手，示意穷奇别紧张，对他说道：

“没事，那边主簿和司丞打起来了，我们也只是给他当棋子的，不过还是先过去再说吧。”

看来鹿蜀对于方佳圭是看得很清，也只是逢场作戏，应付应付主簿大人而已。

鹿蜀朝着院子的大门走过去，道：

“我们就别跟他们一样爬院墙了，走着回去吧。”

走了两步却发现穷奇还留在原地，并没有跟上来。鹿蜀朝他做了一个疑惑的表情，想问他怎么了，不过穷奇支支吾吾，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呃……那边是不是有邹鸿本人在……”

“嗯?”

鹿蜀第一反应居然是“邹鸿”是谁，然后才想起来这是司丞的名字，虽然最近他的存在感确实低，不过清平司里还是称他官衔的人多。

“啊，啊，邹司丞，那边是不是有邹司丞在。”

鹿蜀走了回来，斜睨了穷奇一眼，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这么肯说话。

“应该是的吧，方大人只说让我们看住这两个人，不过听那个能“瞬间移动”的小子说的言语，他们像是要去找邹大人，多半这俩人是邹大人的帮手，嘿嘿，我俩这算不算站队了?”

鹿蜀说了好这些话，穷奇却一个句读都没有听进去，等鹿蜀好不容易说完了，他只问道：

“这样啊……那我能不能不过去了。”

鹿蜀越来越觉得穷奇不对劲，该不会是被小石子儿砸傻了？那小子也没有朝他脑袋上招呼啊。

“为何?”

穷奇终于是肯说出了原因，不过也讲得不清楚：

“此前……我与司丞大人有点过节。”

穷奇现在一点方才凶恶、不喜言语的样子都没有了，难道就是因为之前鹿蜀提起了邹鸿?

鹿蜀一脸不相信的样子，道：

“你还能与他有过节？你与他都没见过面吧。”

受了“清平十六怪”的封号以后，穷奇和鹿蜀做什么任务就都是在一起组队的。每次的任务都是鹿蜀去接，而穷奇，拿鹿蜀的话来说就是臭脸一张，谁看谁烦，所以穷奇基本上没在清平司里露过面，见过面的功曹也极少。

“不是……是在，在我上岸之前。”

所谓“上岸”，即是有前科的江湖人设法抹去了案底，做回正常人的意思，但是朝廷不会无缘无故让一个犯下了事儿的人抹案底的，除非你为他所用、提他办事。所以成功“上岸”的里面大部分都是官差队伍里的人，多半是为了安稳与心中的正义感，清平司里尤其多。

“哦哦，这样。”

鹿蜀确实也不知道穷奇在上岸之前是什么人，或许说起彼此的名号还会觉得熟悉，但是他们互相之间也从不提起这个，不过问身边人的过往，这算是清平司里大家都默认遵守的行规。

穷奇继续说道：

“你理解的吧，我若是与他见面了，多少两个人都会有些尴尬。”

鹿蜀连忙点头说理解理解，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不过他觉得这其实也没什么，于是劝穷奇道：

“不怕吧，方大人还在那边，还有我们毕竟是‘十六怪’诶，邹大人也不敢干什么吧。”

鹿蜀把穷奇的话理解成了他以前与邹鸿有不小的过节，所以故意说了这些来激他，穷奇也是真给面子，一激就上当。

“嘿……他就是敢干什么，咱也不怕啊，方大人在不在是他的事儿，我去不去又是我的事儿。”

穷奇抖了抖肩膀，身上麻痹感已经差不多都消除了，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故作威风地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底气。

鹿蜀于是跟在穷奇后面，两人从玉龙寺正门出去，要由街上转进了清平司的门。

“哪里来的贼子，竟敢窥视方家大院机密！”

两人才刚刚走出门，上了街，变听见隔壁传来这么一声吼，声音的主人他们认得，是一员长期负责留守大院与玉龙寺，负责安保的驰掣功曹。声音响过不久，又是一阵阵腾空飞起与脚步落瓦的声音，然后便从房顶上传来贺七的声音：

“你才是贼子！你全家都是贼子！”

鹿蜀与穷奇听了，相视一眼。

“热闹来了，快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