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当，不敢当。”

方佳圭想道：这么一来，那人是一个囚犯出身，邹鸿相当于用调囚令钻空子，给他保了出来，那想必他就算不会是邹鸿的人，也要念着他的恩情了，只是不知道这人各方面的能力如何。

调囚令发出去，自然没有再追回的道理，方佳圭问邹鸿：

“邹大人的意思，是要带他进清平司?”

邹鸿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承认：

“正有此意，可有什么问题?”

清平司用人向来不拘一格，只要是经过正常的渠道通过了审核，不管以前是什么身份，都不太是问题。

“于公的角度来说是没有的，现在我们也正缺人手，上个月才转正的一批预曹现在也已经派出去了。”

方佳圭语气一顿，想来是有一个转折，是要从私的方面来说：

“不过我能问一问为什么吗?”

邹鸿轻轻一笑，道：

“我的直属功曹能力都不太强，行动起来太过于疲软了。”

他原本是有两名直属功曹，不过只算是西书房的留守人员，身手一般，但是分析情报的能力实属一流，只能帮他看一看情报、处理事务，就不是为了行动而配备的，邹鸿与他们也并没有太熟稔。而且邹鸿近来在方佳圭摆在明面上的打压之下，都没有参与行动，去哪儿都是独来独往，所以也与没有直属功曹没什么两样，他如今要将郑琰玉带进清平司，也是一种对方佳圭的抗争。

“还不够吗？你要读的情报都是他们在替你做，还有广交城那个珂毓，不也就相当于你的直属功曹?”

邹鸿拧着眉毛，珂毓即使不在崇禹城，依然会有许多人念念不忘，不过他可没有心思和方佳圭开什么玩笑。

“便如游玄戈那样的得力部下，我需要一个。”

这句话就直接相当于说“我就是要对标上你的待遇”了。

哦？方佳圭眉毛一挑，感兴趣了。

游玄戈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极高的，确实也有很大的帮助作用，邹鸿把带来那人与游玄戈相比，如此看重，想来他也不是什么俗类。

“就是你看上的这个人?他叫什么名字？”

听了这话，邹鸿看了方佳圭良久，确认他只是想问问，而不是有别的坏想法以后，才缓缓开口道：

“郑琰玉，他的履历是干净的，不过你也别想着去查他的卷宗，就算查到了，里面也不会有你感兴趣的收获。”

邹鸿的语气故意放得很轻慢，为了不让方佳圭对郑琰玉太“感兴趣”。方佳圭听了笑着道：

“怎么?你有能力把一个人的卷宗埋起来?还是说他本身就是一个不得了的人?上面也要护着?”

邹鸿本意就是不想叫方佳圭知道关于郑琰玉的太多，他也学着对方那样打着埋伏说话：

“当然不是，你就少管这么多了，你当初带游玄戈来，他的来历怎样我也没有问过。所以具体如何我也不会告诉你，你只要记得，别白费心机就行了，因为那样白费的就不只是心机，也白费了力气。”

看着邹鸿这一本正经的模样，方佳圭忍不住要出言语挤兑一下他。不过邹鸿几个月之前向他讨调囚令这一处埋下的伏笔，着实是出乎方佳圭意料的。

“我怎么敢跟邹大人谈心机，那可是班门弄斧啊。”

邹鸿也不甘示弱，“嘁”过一声表示不屑一顾后回击道：

“方大人，少要阴阳怪气了，若不是你苦心孤诣地处处防范于我，我也不会需要用调囚令才能找到帮手。”

说着，邹鸿想着郑琰玉与贺七说不定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起身去要往门外院子里走。

见邹鸿起身来要走，方佳圭也笑嘻嘻地站起来，当然，他这个笑在邹鸿眼里那是“如真包换”的假笑。方佳圭看邹鸿转身去了，闪身往前探，伸手想要把邹鸿拦住。

不过方佳圭还没有出手的时候，手上的微小动作就被邹鸿看出来意图，他的身手虽在清平司里也算是上乘，可是要与邹鸿比起来，那可是根本不够看。

邹鸿双手回转，往身前摆，却后发先至，将方佳圭的攻击化在了两手之间。方佳圭使的是一路靠巧劲的拳法，方寸之间爆发出的拳劲，震得空气都咔咔作响，只是没有一拳打到了邹鸿的身上，都被他那一双手轻描淡写似的拂去。

这并不是邹鸿赖以成名的快攻打法，相反，这套武功里有一点以慢打快、以柔克刚的意思，邹鸿用这一套武功，既有蔑视方佳圭，说他不是自己对手，不值得自己用全力的意思，其实也是邹鸿在实验自己这一套才练成没有多久的新武功。

这一招看起来非常的简单，邹鸿的两手只在不经意地拂着，其实在看似的单调动作中包含了邹鸿在数年一日的快攻战法中提升到了极致、堪比应激性一般的反应力。不管是哪种角度的哪种攻击，都会被恰到好处地拂开，可以说这是快到极致的缓，不逊色与任何速度的慢。

在邹鸿在半辈子与之交过手的人中，方佳圭并不能算其中靠前的，若是要抡开了一对一的打，可能方主簿撑死了只能与郑琰玉或是贺七打个平手，而邹鸿，他已经很久没有遇上能让他十分认真的敌人了，当然这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最近极少有任务。

方佳圭并不以武艺见长，但武功方面绝对不是平常之辈。邹鸿还在上一任主簿手下做司丞的时候，便听说总司两位左右主簿坐下有一名揆天功曹料事如神、算无遗策，还经常前往一线，年龄虽然不大，但已经有不少的功勋，是总司二十年后的掌门人大热门。

可惜方佳圭后来来了听潮府，挡了邹鸿的路，导致一直想与这位少年英才相识的邹鸿变得与之水火不相容，把他看得极低。

邹鸿双臂渐渐收拢，就像个漩涡一般缠住了方佳圭的双手，待到看准时机，一拳击出，方佳圭离得近的两条小臂叠在身前，勉强挡住了。

小过两招，点到为止，邹鸿不会天真到觉得他能在这里把方佳圭打趴下就有用，方佳圭也不会觉得自己能和邹鸿多过几招。

喘几口气，方佳圭觉得最近事务繁多，对自己肌肉上的反应也略有影响，邹鸿这招数也是以前没见过的，新鲜又厉害。他也没有耽于二人成见，喝了一声彩，问邹鸿道：

“好功夫，不使你的‘风渡狂澜’了？”

“风渡狂澜”是邹鸿一项绝学，如风如暴、强横暴戾，发起攻击之时无孔不入，肉眼不可见的攻击便如同狂风一般迅捷，如巨浪一样猛烈。这是邹鸿一出手就能分胜负的招数，有如他的名片一样，听潮府分司的功曹们私下都会用这一招来做邹鸿的代称，不过不敢当面这么称呼罢了，都是叫“邹司丞”。

邹鸿只是笑笑，看来这个看似疲软无力的新武功，功用还是有的，至少方佳圭这个级别的，在他面前讨不了便宜。

“总不能‘一招鲜，吃遍天’吧。”

方佳圭点点头，道：

“有理，那这一招叫什么?”

“我想想……便叫做‘萦沙拂柳’。”

其实这一招在刚才的实战之中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了，邹鸿也是现场起了个名字。

“萦沙拂柳……”

方佳圭轻轻地刮着耳边落下来的一绺头发，细细地品着这名字。

清风徐来，水面初平，水岸上的细沙与杨柳被风轻轻撩起的枝条，一切看起来都是轻柔恬淡的，但细沙之下却有暗流，弱柳之中暗有留人之意，正合了这门武功的以静制动、以快打慢，缠住对手且能应对自如的特点，无上妙哉。

“好名字，那邹大人日后要叫‘萦沙拂柳邹司丞’了。”

方佳圭全然忘记了邹鸿是自己的反对者这回事，发自内心地夸赞他的武功好、名字妙。不过邹鸿可不买他的账，方佳圭再怎么套近乎，那也改不了他在自己心里的形象，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听起来有些娘娘腔。”

方佳圭淡然一笑，把耳边那一绺头发放下，道：

“呵呵……邹大人，坐。”

邹鸿松了松筋骨后身上也舒畅，想着反正方佳圭也打不过自己，还用怕他不成?于是重新坐下。方佳圭见不谈要走了，开口道：

“司里最近人手紧俏，你能带来一个人自然是甚好的，不过你知道司里的人手都去哪里了吗？”

看样子，方主簿是要与邹司丞聊些公事了。

方佳圭便是如此想的，邹鸿一直把他当仇人，觉得自己被他打压了，但其实他也是身不由己。方佳圭坐在这个位置，万事都要考虑万全，所以他无法认同邹鸿的方式。以他的意志来看，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他也不是来了听潮府就打算把邹鸿这个“前朝余孽”搞掉，只不过两人的意识之间的差别真的有点大。

“我来告诉你，现今正是多事之秋，看似天下已经太平，实则有不少的不安定因素，国内、国外、庙堂、江湖，这些都是需要我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