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峰顶，庄则用托盘端着茶盏进入洛清远宽大的寝房。

洛清远端起品了一口，“嗯，有进步。”

庄则赧然，“师尊，是茶傀沏的。”

洛清远摇头，‘啧’了一声，“连傀儡沏得都比你好，你修炼上的机灵劲儿到哪里去了？”

“弟子自知在生活上十分愚钝，只希望小琅上了缥缈峰能把弟子那份孝心一起承担起来。”

“原来她说话七绕八绕的是跟你学的。”

庄则‘嘿嘿’一笑，“师尊，如果楚锡想拜您为师，你是否会同时收下两个弟子？”这样的事着实是没有先例的。但师尊的秉性怕是不惮如此。

洛清远挑眉，“楚锡想拜我为师？我没看出来。楚家庄有自己的传承，这几百年师伯还有师叔一直致力于在族中广选有资质的孩童，将一些只传嫡支的功法也传布开。而且还修复了十几卷残破的功法玉简。嗯，师尊没飞升之前也参与其中。所以，楚家庄最优质的子弟应该都是不会另投师门了。师尊和师爷都是例外。”

要不是这样，楚家庄哪怕出了楚源、楚一诺，也不可能有如今全面开花且后继有人的势头。而师伯和师叔怕是都不得不多生些孩子，以求里头多些天赋根骨好的幼童了。要成为一流世家，需要的是整体实力的提升。

顿了一下洛清远又道：“不过，如果楚锡本人有这样的想法，我想师伯和师叔不会拒绝。我，也没有理由拒绝。师尊那一支，师叔一直没有正式的道侣，这几百年也就只出了楚锡这一个苗子。虽然是三灵根吧，但这孩子给人的感觉还不错的。不过要收多半也是记名弟子。”

庄则躬身道：“弟子僭越了。”实在是小琅和楚锡的年岁太接近了。鹤鸣山掌门事务繁忙，又要不懈修炼保证这正道第一人同时还得能震慑魔族、妖族的修为，通常就只收那么一两个亲传弟子。而且年岁至少也要差异十岁。

洛清远笑道：“没事儿，反正不管是一个还是两个，收进门来都由你这个大师兄负责教导。你别的事儿都不行，修炼上倒是很看得过去。不然，为师早逐你出师门了。”

“呃，弟子正该为师尊分担的。不过师尊，如果小琅没到筑基后期，您真的要让她再等十年啊？”

“你见过为师说出去的话不作数的？”

没有！

“那师尊，弟子想去看看小琅和楚锡。楚锡他头回进去，小琅个半大孩子也不知道会不会照顾人。上次流歌来玩，说是让小琅招待，其实大半是流歌在照顾小琅。”庄则说道。

“她打小在灵兽山脉横行霸道，来了鹤鸣山又有你这个阿则哥哥委托人照顾，捅了篓子你也给她善后。她要是很会照顾人才怪了。不过楚锡你不用担心他，他看起来挺会照顾自己的。而且在修炼塔里，器灵也会关照他。你要是想去看小琅去就是了。”

庄则心道：还说他呢，如果师尊自己不是特别宠爱小琅，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自己对小琅照顾有加？而且师尊自己私底下对小琅其实也惯得很。

“算了，我去一趟好了。器灵那家伙回头醒过来怕是又要闹腾一阵。你可吃不住他！”洛清远说完起身。

“哦。”想到那个傲娇难搞以长辈自居的器灵，庄则也有点头疼。既然师尊愿意走一趟，那最好不过了。

大概因为修炼塔最开始只是给儿子造的玩具，结果最后养出来的器灵就是个贪玩的小家伙。一诺想想也挺合适，蛋蛋缺少玩伴啊。除了个不靠谱专把儿子往沟里带的小白，其他的小伙伴每每在蛋蛋回蛋壳里充能完毕再出来都嗖嗖嗖变成大人了。有个同步成长的器灵陪着他玩儿正好。这也就导致了器灵一直都是小孩子心性。

这会儿他正盘腿悬在半空盯着楚锡看，“好淡薄的血脉，我这是又睡了多少年啊？哎，小孩，一诺主人是你什么人？”他睡着觉得有主人的血脉至亲的后人进塔便睁眼过来看看。

楚锡道：“小孩，你在叫我啊？”

“是啊，小孩就是叫你啊。”

小琅在旁边憋着不敢笑出来，省得被器灵提前踢出去了。毕竟眼前这个穿着大红肚兜和短裤的小家伙虽然长得白白胖胖很是可爱，但听阿则哥哥说挺难搞定的。不过，真的好想捏一把他肉呼呼的嫩脸蛋哦。

“我叫楚锡，你说的主人是我祖姑婆，小孩。”

器灵点点头，“哦，主人那一支终于出了有灵根的后辈了。一晃那家伙也没说自己生几个，还有一朝也一大把年纪也不想着找个女人定下来。”说完发觉不对，指着听到他念叨楚一晃和楚一朝正一脸炯炯有神的楚锡道：“你是小孩！”

楚锡道：“在场我最大。”

器灵道：“我几百岁的人了，你跟我比大小？哎，这个漂亮丫头是你小媳妇儿么？长得只比我主人差一点点了。”

闻言，并排站着的楚锡和小琅嗖地一声分开三步。楚锡道：“这是我今天刚认识的朋友。我叫楚锡，她叫洛琅。你不是小孩，那我们怎么称呼你啊？”

【六六】

器灵咬着手指头小声道：“我、我叫什么来着？”看到前方出现的人，他高兴的道：“小远，你来看我咩？对了，你告诉他们我叫什么。”

洛清远道：“小灵子，你又睡糊涂了？”

“是还没怎么醒过神来。都怪小远啦，说了包养人家的，结果就只给人家吃个七分饱。人家就只有睡觉减少消耗了。”小灵子气愤的控诉道。

洛清远额角青筋跳了跳，这幸亏小灵子是学蛋蛋的样子最后给自己塑了小孩子的形象。要是他当时模仿师尊的样子，自己这会儿还真有点说不清楚了。

“小灵子，包养的包和包揽的包不是一个意思。我说以后我负责养你，没说过要包养你。”

小灵子挠挠头，“反正，你说养又不管饱。你是坏人！”

洛清远道：“让你吃饱了没事做，回头给我摆一堆烂摊子好收拾啊？”

小灵子在半空扭动小身子道：“我要去找蛋蛋，要去主人那里告你虐待！”

“你要能去上界，你就去吧。”

“呜呜，主人要是知道自己要飞升了，一定会把人家也带上的。蛋蛋当时要是清醒的，也肯定会带上人家的。”小灵子用手背捂着脸哭起来。不过体质所限，他是没有泪水的。所以看起来比较像在假哭。小琅和楚锡在一边看得面面相觑的。方才这器灵一副小孩装大人的样子。结果掌门一来，他终于变得表里如一了。

“所以，你现在是在抱怨师丈没有想起带你上去？”

“嗝——没有、没有、没有这回事。”小灵子赶紧澄清。他哪敢抱怨那个大魔王？

洛清远看小灵子朝自己飞过来，立即避开。不然一会儿小家伙会坐到他肩膀上，会抱着他脑袋摇晃然后嚷嚷：‘要吃饱、要吃饱’然后还会搜他的身看看有带灵石没。

扑了个空的小灵子朝楚锡和小琅看看，最后飞到小琅跟前伸出细细嫩嫩的小胳膊讨抱。

小琅看它可爱，下意识就预备伸手。末了想起方才它明明更待见楚锡的，便道：“我很穷呐。”

小灵子道：“还能比楚家庄更穷？”说完就飞离了小琅触手可及的范围，没灵石就不给抱抱。

楚锡头上冒出黑线，他们楚家庄如今已经不穷了好吧。为什么要用老眼光看人呢？

洛清远闷笑两声，“小灵子，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准朝进来历练的弟子下手么？”

“小远，人家吃饱了也不会干坏事的。”小灵子握着自己肥肥的手指道。

“你兴奋起来根本没有自控力。还有，不要再学我师尊的口气说话。你要学就学蛋蛋好了。”

楚锡和小琅恍然，原来方才喊人‘小孩’又说楚家庄的两位老不成亲什么的，是小灵子把自己放在洛峰主的位置上了。

“哼！小远小气鬼，慢蜗牛！不给人家吃饱。答应了到化神带人家去上界，可是慢慢吞吞的现在都还不行。”

“你睡着又不知道天日，怎么知道我是快是慢？好了，给你一枚六品灵石，吃了就回去继续睡。”洛清远召唤出灵石来。小灵子立马奔他掌心而去，拿到灵石咔哧咔哧的就嚼了起来。吃完之后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巴眨巴着大眼看着洛清远道：“就没了？”

“嗯。”

小灵子撇撇嘴，“好吧，聊胜于无。以后记得常来看我，要带灵石。”

“回去养精蓄锐吧。等炼器堂炼制出可以替代你的修炼塔，带你出去玩。但前提是你得好好干活，不准骚扰历练的弟子。”

“好！”小灵子伸出小手指来，洛清远无奈地和他拉了勾。

小灵子回头朝楚锡道：“小孩，在这里头有危险就喊‘小灵子’，我会马上出来救你的。”

楚锡想想他实际的岁数，对‘小孩’这个称呼也只能笑纳了，“可你要是又睡迷糊了不知道是在喊你怎么办？”

洛清远道：“不会，他虽然有时候会睡得发懵，自己想不起来名字。但有人叫他还是知道在叫他的。”

小灵子挥挥肉呼呼的胳膊飞走了。小琅道：“好可爱哦。”

洛清远瞥她一眼，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他是比照蛋蛋的样子，然后往我师尊的长相靠给自己塑形的。”

“啊？”

洛清远笑道：“他说长这样，我师丈就舍不得揍他了。反正他和蛋蛋站一起，别人都以为师尊生的是双胞胎，只是一个更像爹，另一个更像娘而已。不过他像的是两百年前的蛋蛋。这会儿听东方说长大了几岁了。”

小琅想起听阿则哥哥说过，蛋蛋回去蛋壳里充能的时候是不会长大的。

楚锡问道：“洛掌门，你让人重新炼制了一座修炼塔？”

“是啊，更正规一些，是专门用来给后辈弟子修炼的场所。房间一层一层一格一格的分开。因为材料有些难找，而且我离飞升还有日子，所以之前一直没有着手。”

小琅小声道：“我还是比较喜欢有各种地貌的修炼塔。”

“你也是打小没去过太多地方的。修炼塔嘛，还是能供给修炼场所更重要。小灵子这样，为了维持里头的各种地貌正常运转，其实耗费了许多灵气。等以后不供弟子修炼了，就可以把塔收起来，只把小灵子放出来。”

楚锡笑道：“洛掌门，小灵子吃饱了真的要闯祸么？”

洛清远点头，“他只有几岁孩童的心性，偏生能力高得很。有一次给他偷跑出鹤鸣山，让我很伤了一番脑筋才把他找回来。”

那次小灵子偷偷掏了钱益善储物锦囊里的高阶灵石，把自己所需能量补足。然后趁着他不在鹤鸣山的时候把里头所有历练的弟子抖搂出塔，玩儿了一出离家出走。等洛清远好不容易找到小灵子，他正在一对修者的洞房里暴揍新郎，差点把人家揍得再不能人道。他认为他是在见义勇为救助那个被压倒欺负的可怜女人……

至于他在外头游荡了数日还有没有干其他荒唐事，洛清远最后选择了掩耳盗铃不问。只要没人找上门来让他给个交代，他就当没那回事。那一回他还在小灵子的储物兜里找到了大把高阶灵石，也不知道它从哪儿弄来的。不是钱益善的，他失落的没那么多，而且应该早被小灵子吃光了。

洛清远看看跟前两个小孩，“你俩就在这里头互相照顾吧，真有危险就喊小灵子好了。”

小琅问道：“掌门，阿则哥哥他不来么？”

洛清远看她两眼，“傀儡会负责按日子给你们送饭的。”跟小灵子一样，就惦记吃。

“哦，好的。”

洛清远朝四周看看，“你们是被随机传动到这里的？”这是一片海边。

“是的，掌门。我打算去上一层。正要跟楚锡商量呢，小灵子就冒出来了。”

“没筑基就去上一层，你胆很肥嘛。”炼气期去二层，本来就有挺大压力了还要面对被人的打劫。上一层的筑基修者可不会对他们两只小菜鸟手下留情啊。看楚锡的样子，也是没打算靠家世混的。

“可是在这一层筑基，目标太明显了。弟子也只是想试试。”

洛清远看一眼全程很静默的小桃，“它在修炼？”

“是的，小桃说要利用这里头好好修炼，等有事的时候好保护我和楚锡。”

洛清远离开之后，小琅问楚锡，“你上去么？不然你在这一层筑基之后再上来找我也行。反正小灵子会保护你，筑基的时候就不用我和小桃给你护法了。”

“一起啊，你都敢去我怎么不敢去啊？至于小灵子，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喊他了。看他的样子的确是只吃了七分饱，还是睡觉最好。”

小琅道：“我觉得小灵子肯定好寂寞，其实掌门也差不多啊。”

“洛掌门这样的人会寂寞吗？”

“在众生之巅，睥睨人世浮华高处不胜寒，其实也是一种寂寞啊。反正我每次看到掌门，都觉得他其实很寂寞。”

还没有走出修炼塔的洛清远脚步一滞，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啊！

小琅开了天眼通认清阶梯的方向，然后掏出个改变形容和修为的坠饰。这是之前万剑一给她的，后来她说要买掩饰修为的法宝，钱多多拿去让人给她改造过的。又另掏了个没改造的给楚锡。

“你掩饰样子也就罢了，为什么连修为都要掩饰？”

“当然有用处了。你也得改改样子，不然有你，我的身份一样会暴露。”

楚锡指指小桃，“那小桃怎么办？”

小琅取出小葫芦给小桃浇水，小桃从修炼中醒过来，“小主人？”

“我要往阶梯那边去二层，你自己上来跟我汇合，路上不要生事。”小桃是可以用细枝‘走路’的，而且它还会缩地成寸。其实也不算缩地成寸，因为修炼塔本来就是在有限的空间里用上阵法，把内部空间变得无穷大。它不过是恢复原本的大小罢了。

“哦，好的。”一人一树神魂相依，要找自然是方便得很，就不用约碰头的地方了。

小琅把自己的修为调成筑基一层，又拔高了身高。看楚锡也改了样子便伸手握住他手腕，“走吧！”

楚锡看自己被带离了地面倒也没有太吃惊。他是听说过祖姑婆炼气就会飞行的，而且都不需要御物。就像小琅此时只是装模作样踩了一把剑。看来这洛琅果然就是洛掌门即将过门……呸呸，口误，是即将入门的次徒了。

“这剑不错啊！是高阶法宝吧？”

“嗯，是你表叔祖用过的。掌门暂时给我用用。你不会嫉妒吧？”

楚锡嗤笑一声，“我们楚家庄现在不穷，法宝也不缺。而且还有不少当年祖姑婆留的好东西的。”

想起方才小灵子十分真诚地说楚家庄穷，小琅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两人一剑就在半空晃了晃。

“喂，你专心点儿。摔下去也挺疼的。”

“看来你炼体不到家啊。”嗯，当初被小灵子从塔里抖搂出去那些弟子肯定也是很痛就是了。想当初万伯在这里面晋级都搞得那么多人受伤，小灵子来那么一下，估计医修馆和炼丹堂都忙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