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曲
作者:清越如霁 | 分类:古言 | 字数:39.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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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遗珠
“谁说这螭纹莲花佩被毁了?”一道清灵明丽的声音传来,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比武台的木架之上坐了个人,居高临下地将这里望着,似乎待了很久,却无一人发觉那人的存在。
苏菡萏穿着一身梨花白缀明珠缂丝袄裙,长长的乌发未绾成髻,只在两鬓用银丝线系了小小的编发,余下的如墨瀑般恣意垂下,在风中像是一朵水墨荷花,腰间依旧是那月华莲纹佩带,脚上蹬着月牙色胡靴。
她从木架上翻下来,又若隐若现在随风飘扬的红色纱幔中,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妙与朦胧,众人并看不真切,愈发瞧得仔细,只觉得较之风浅,她多了一份灵动风华;比之苏英,她多了一份张扬风骨。
苏菡萏从那木架子上稳稳地落了下来,带着温婉又敛了张狂似的笑意,众人只觉得她仿若从大家笔墨的丹青画卷中徐徐走出,从虚幻到真实,款款走到董素晚和苏偲瓘身前。
苏偲瓘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恼怒地说道:“你是何人,擅闯苏府,在此胡言乱语。”
苏菡萏不急不缓地笑了笑,徐徐说道:“小女苏菡萏,家父是长安苏府的苏偲瑾,今奉姑母苏未央之命来向大伯讨回件东西。”
话音刚落,底下的宾客纷纷炸开了锅似的,这是何等的秘辛旧事,苏未央当年拜师出走,苏家年仅五岁的嫡子苏偲瑾紧接着也下落不明,近三十年过去,全无半点消息。
“笑话,老朽的弟妹早已失踪多时,若知晓苏家种种,怎会不亲临苏府,又怎会多年不还家。你一个黄毛小儿,口说无凭,信口雌黄,若是明日人人都拜入我苏府,自称是老朽的侄女,岂不为天下人看了我苏家的笑话。”苏偲瓘刚回过神儿,冷着脸叱咄。
“姑娘自称是苏家遗珠,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可有凭据?”苏慕远不似苏偲瓘的面容冷峻不耐,面上仍旧一派谦和,好似怕吓到苏菡萏一样,轻轻开口询问。
苏慕远知道,这个女子的贸然出现定然不简单,只是他不相信是自己所谓的叔叔苏偲瑾的女儿,他深深怀疑这是何处势力要来绊上苏家一局,他倒要看看女子在各门各派面前用什么招数妖言惑众。
苏慕逾仍旧跪在地上,虽然满面的不甘与颓丧,但是当苏菡萏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虽惊艳她的容色风骨,却深深感觉,这个女孩子的眼睛怎地会同那个人如此相像,只不过多了几许温柔端庄,少了几分狷狂妩媚,可是他竟觉得,若是那个人以真面目示人,会不会同眼前的苏菡萏是一模一样的姿容。
苏菡萏并没有理会苏慕远,从腰间月华莲纹佩带上缠绕的革囊里缓缓取出那枚螭纹莲花佩递给身侧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的董素晚,笑着说道:“姑姑让菡萏物归原主。”
董素晚怔怔地接过,俏丽的小脸上仍旧满是惊讶,待她回过神来,连忙把那螭纹莲花佩放在手心里反反复复地观察,轻抚纹路肌理,在众人炙热的目光种端详那玉佩许久,这才点点头朗声说道:“不错,确实是本派的螭纹莲花佩。”
底下的众人不由得议论纷纷,这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苏偲瑾的女儿苏菡萏手中的玉佩,居然被无影派的掌门认定是真正的门派信物,那方才被苏慕逾打碎的玉佩又是什么名堂。
这苏家热热闹闹的家主遴选,先是从不显山露水的苏英惊艳全场,又是苏家失踪多年的嫡子之女上门寻亲,后者还手握无影派真正的信物。众人不由得啧啧称奇,看热闹一般密切注视着台上的一切。
“董姑娘年纪尚浅,可要仔细辨认,若是被宵小之徒蒙蔽而打了眼,难免会毁了无影派百年来的清誉。”苏偲瓘斜睨着眼,不再称董素晚为“掌门”,淡淡地向她施压。
“不错不错,董掌门可要看仔细了。”苏菡萏一副苏偲瓘说得蛮有道理的样子,轻笑着点点头。
董素晚抬头看着笑得自得的苏菡萏,眼前的女孩子年纪似乎比她还小,却被一身风骨淹没了稚嫩之气,董素晚觉得自己要被今日苏家的发难以及突然而至的苏菡萏搅得不知所措,若不是祖父让自己早日历练,顺道看看长安城的风光,她说什么也不会来苏家这潭浑水,可是面前的苏菡萏在这一片旋涡的中心里,却是一派自如,叫她不由得生了三分羡慕。
“素闻大伯博学多才,莫非也自己雕过这螭纹莲花佩,怎地看来比无影派的掌门还要清楚个中真假。”苏菡萏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说得漫不经心,面上仍旧挂着得逞似的笑容。
“满口胡诌,我苏家的东西,身为一家之主又怎会不知。”苏偲瓘气恼地说道,说完便觉得脚底生了浑身的凉意。
他苏偲瓘若不是父亲的嫡系子女下落不明,又怎么会轮得上自己一个庶子承位,可是父亲早已把螭纹莲花佩给了幼子苏偲瑾,所以他承家之初无法得到无影派的承认,那老掌门董青更是疑心自己扳倒了年幼的弟弟,所以与苏家分裂。
螭纹莲花佩素来只有历任家主知道是什么样子,可是江湖上人人皆知,苏偲瓘只是听说过有螭纹莲花佩一物,却从来没有机会见过他,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无法自己偷偷打造玉佩而收回无影派的原因。
而今他说自己知道玉佩的样式,完全是在各路英豪面前失言,眼前的少女似乎在他心里慌乱的时候不断让他自己露出马脚,真是小觑不得。
董素晚在一旁又朗声说道:“不错,无论纹路还是质地,都是本派的螭纹莲花佩无疑。”
“苏老前辈因为一块假玉佩便要在天下豪杰面前如此叱咄自己的幼子,不知是让天下人看苏二公子的笑话还是看苏老前辈的笑话?”苏菡萏也未称苏偲瓘为大伯,似乎想撇清干系一样,面上掬着淡淡的笑意,语调恬淡温和,还时不时看着底下跪着的苏慕逾。
饶是并不聪明的苏慕逾,也顿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霎时间不甘与屈辱,不信与悲哀填满了面容。
他微微仰起头,再没有以往的狷狂,只剩下无尽的压抑折磨,原来父亲根本没有找回玉佩,自己不过是为了遮掩事实的牺牲棋子,是大哥慕远踩在脚下扶摇直上的一股好风而已。
原来,同是父亲的儿子,大哥一母同胞的手足,可在父兄眼中,不过尔尔。被家人舍弃的心寒刺痛比失去家主之位还要痛上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