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合和严飞离开后，景川收起了那副刻意搞怪的面孔，饭也不做了，每天按时到地下上班，测试一做完，马上上楼，一刻也不待，老实得像一个混吃等死的上班族。他安静了，景泽难得获得了一段清净的时光，每天坐在小小的书桌上看书，这都是景川偷偷拿给他的。

他现在像条饥渴的鱼，贪婪地汲取着一切水分，只有这样才能忘掉那些日夜不停的嚎叫。景川走到景泽身后，推开窗户，一丝温暖扑面而来，外面枯黄的荆棘已经生出点点绿色，他叹了一声：“冬天过去了。”

景泽从桌子上抬起头，他带着一副老式的大眼镜，呆头样十足，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是啊。”

景川一屁股坐到桌子上，装作不在意地对他弟弟说：“这种共情阻断以前没在医院做过吗？”

景泽推了一下要滑下来的眼镜，这还是从杂房里找到的，他的眼睛丢了，又不想麻烦别人，就凑合着戴上了，“做过，但只是局部，而且需要经过非常详细的评估。”

“你们吴副院长私底下开展这个研究，到底是为什么？”这是景川一直疑惑的点，让人处于那样的痛苦中，没有极强的利益是说不过去的。

景泽摇摇头，“没人和我说过，只是有几次我不愿意合作的时候，有人骂我不识好歹，说这些人试验完成后，出去很厉害。”

“很厉害？”

“对，他们是这么说得。”

景川望着窗外点点绿色，若有所思地说：“很厉害，确实很厉害。”他这段时间与胖主任合作测试数据，接触得越多，越能感觉夏合这个执行者的影响无处不在。

“哦，这是执行者规定的，必须销毁。”

“对，执行者是这么说的，我们不干都不行。”

“执行者说了，只有这样才能起到作用。”

......

差不多每个人解释实验流程规章制度的时候都加上了这么一句，这个实验室就是以夏合的意志打造出来的，而且据实验员的说法，他不到18岁就当上执行者了。

18岁，这是个了不起的年纪。

景川从来不觉得自己弱，可以算得上有勇有谋，但他的勇也好谋也好，都是自我约束，是对自己的要求。而夏合不是，他的强硬是对别人，毫不手软。

在没有刀刃相接的平安时代，他这样的人似乎更厉害些。难道这就是吴双林做这件事情的理由？

这两个实验室的名字，地理位置，甚至里面的格局，像双胞胎一样对称，景川完全有理由相信它们在同一时间建立，夏天堑和吴双林也一定存在某种关系。

“你在57号实验室见过夏家老总没有？”

“就上次来实验室的那个吗？”

“对。”

景泽摇摇头，“没见过。”

“在医院也没有？”一个医药集团，一个大医院，关系千丝万缕。

“没有。哥，你说这两个实验室有关系？”

“有关系是肯定的，只是还没找到背后的原因。”

“哥。”景泽犹豫半晌说：“你说我团队的人都死了，是吴双林害得吗？”

“不知道，”景川轻声说，“所以你得好起来，我还需要你搞清楚阻断实验的由来。”

“嗯。”景泽摘下眼镜，望着窗外，点点翠绿在他眼中模糊，他必须得好起来。

一山之隔，因隐瞒景泽逃跑而勉强保持平静的57号实验室终于炸开了锅。

啪！

吴双林一个巴掌把他的外甥打倒在地，“废物，饭桶，捅这么大的祸，你tm不早点告诉我！”

吴主任吓得腿发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捂着红肿的脸辩解道：“舅舅，这，这不怪我，都，都”说着就拿手指着站在一旁的老李：“都是他，没看住人！”还没等老李瞪回来，手又转了一个方向，精准地指向了一个女实验员，“还有她，不老老实实守着，才让人跑的。”

被指责的玉琪躲在好朋友小桃身后，不敢应声，小桃看不过去了，怒道：“你胡说！明明是你让她不要在地下守着的。”

“是吗？”吴双林冷笑道，一点一点摸着自己的手套。

“不，不是，你出来说！”吴主任见状马上朝玉琪扑过去，要把她拉出来，小桃挡在前面，玉琪死命拽住小桃的衣服，三人扭成一团。

“吴院长，这事赖不着玉琪一个小姑娘。”李哥站了出来，对吴双林说。

“对，对，就赖你！好好地门都守不住，还不如养条狗。”吴主任早就看这个老李不顺眼，仗着自己资历深，阴阳怪气的，此刻还帮人说话，马上掉准枪头就死命咬他。

“怎么就赖我们李哥，还不是你不给钱。”见李哥被说，底下几个小伙就不乐意了，他们不直接受吴双林领导，反倒不怎么怕这个院长。

“老李，怎么回事？”吴双林看出端倪，这实验室已经内讧很久了，不如就此整顿一下。

老李就把吴主任不给经费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吴主任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意欲辩解，被吴双林一个眼神就吓了回去。

原来如此，吴双林冷冷地盯着这个外甥，当时他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要把自己儿子送过来，想着这实验室还是自家人把持比较好，也就做个人情，没想反倒把实验室给害了。

在别的地方卡扣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关心到倾尽他心血的实验室，这事就没这么容易过去了，“你不用干了，回家吧。”

“舅舅！”吴主任也顾不上形象了，试图拖着吴双林的衣服讨个人情。

“滚吧。”吴双林冷冰冰地说，又转向李哥，“你过来一下。”

李哥在屋里把当天的情况给讲了一遍，吴双林再次确认：“你说有人开车把他们接走了？”

“是，往东南方向开去了，我记起您交代过得不要去山那边，也就没追。”

“呵呵，有意思。”吴双林在屋里转了两圈，笑了起来，“有意思。”

“院长，什么意思？”李哥一脸糊涂。

“没什么。我知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了，你是这里的老人，实验室的事情比谁都清楚，这样，你来当这个主任。”

“院长...”

“你去吧，吴起那个废物我自会处理。”吴起就是吴主任的名字。

“谢谢院长，那我走了。”

“好。”

片刻后，一个影子从屋里走出来，她身着紧身黑衣，有着一副凹凸有致令人喷鼻血的好身材，只是这头发颜色与常规审美背离，一个墨绿爆炸头扣在她脑袋上，像发了霉的海草。

如果景川在此的话会惊讶地发现这是和他一同进实验室的颜如玉。

“你怎么看？”吴双林听到声音没回头。

“看来58号耐不住了。”

“你猜他们想干什么？”

“想通过景医生探究我们的实力？”

吴双林摇摇头，“不像，景医生没接触过机密，抓他还不如抓实验室里任何一个。”

“那老板您的意思是？”

“你盯着他们，看看景泽是否在那里面。”说完又补充道：“记住，小心点，我还不想这么快和夏天堑碰面。”

“从我上次的结果来看，应该是他害怕和您碰面才对，他们那个实验室，真是20年都没进步了。”

“哈哈哈。”尽管地下没有窗户，但吴双林还是朝东南方向看去，仿佛能透过层层泥土看到隔壁实验室的样子。

此时，景川两兄弟已经进入了梦乡，像是感知到了挑衅，他们的眉头紧皱，在早春里湿润的空气里缓缓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