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川这边回到严飞的别墅，一白天什么都没干，就是休息，做些琐事。先是给景泽把乱糟糟的头发剪了，景泽还瘪着嘴问：“哥，我的头发是不是掉光了？”

“不怕，马上就长回来了。”他轻轻地拢了拢头发，不止数量少了，颜色也变浅了，呈现一种不健康的枯黄色。

“不怕。”像是给自己信心样，景泽跟着重复道。

被救出来后，他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现在到了这安静的地方，又只有哥哥在身边，情绪马上低落了起来，看着自己变形的手，稀少的头发，干瘪的脸颊，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以前他的主要矛盾是生存，自然管不了这些，等能活下来，这些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铺天盖地地朝他扑过来。

景川也没出言安慰，只是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自己在，一直在。他弟弟现在处于不稳定的精神状态，需要足够的休息时间。

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景泽换上后，又让他在沙发上躺着。景川坐在旁边拿出严飞给的手机买点吃穿用度的东西，他个子高，又壮，严飞的衣服穿不了。

好在现在购物已经很方便，手机点上需要的东西，就有无人机投放到院子里面来，也不担心暴露身份。

“景泽，你想买点什么不？”

“什么？”景泽有点发愣。

“我问你想买什么东西吗？”

“哦，买点花吧。”

“好。”景川点点头，在晦暗的环境待久了就格外渴望艳丽的颜色，就像他以前在地下室训练一样，长期的封闭生活让他极度渴望直接的刺激，大太阳，瓢盆大雨，大雪，甚至大火，就要那种赤裸裸的感觉。

心里唏嘘了一会，他给景泽点了一堆鲜花，玫瑰，百合，满天星，郁金香，首页能看见的都来了一大把，他要让这房间充满香气，到处都是灿烂的颜色。

接着他走进厨房做饭，这里没人住，只有些能长期存放的食品。先做了点米饭，等饭好了，倒到锅里，放了点酱油，炒了个最简单的酱油饭。找到根火腿切片，放到烧开的水里，煮了一会，再放点虾皮、紫菜调鲜，一碗最简单的汤就做好了。

景川轻手轻脚地把饭端到餐桌上，走去叫景泽起来，他显然疲惫至极，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没想景川刚一靠近，还没把手放到他身上，景泽猛地睁开眼睛，一个翻身就掉到了沙发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你们要干什么！”

景川忙说：“是我，景泽，是我。”

景泽从地上爬起来，好一会才晃过神来，说：“哦，对不起，哥。”

“没事，没事，我叫你吃点饭。”景川心疼不已，这得多少次惊吓才能让他如此反应。

景泽搓了搓脸走到桌前，一饭一汤，饭是酱油炒饭，汤是火腿虾米紫菜汤，再简陋不过，他打趣了一声：“哥，你这厨艺还是这么差啊。”

“吃你的吧。”景川佯装生气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推着他坐在餐桌前。

景泽双眼含泪，在这清汤寡水里看到了以前的影子。那时他爸爸刚去世，只有十岁的哥哥拒绝了亲戚的帮助，执意要和弟弟两人住在自己家里。

跟着大人住的时候觉得生活简单，等两小孩自己住了才发现所有事情都是问题，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每一件都那么困难。他们兄弟俩吃过夹生饭，水泡饭，稀饭，齁咸的青菜，冒血的鱼，咬不动的排骨，十足黑暗料理食用者。

经过几个月摸索，景川学会的第一道菜就是酱油炒饭，也不能叫菜，叫主食，做起来快速、方便，第二道就是火腿汤。青春期的少年个个像牛犊，每天一回家景泽就嚷嚷：“有吃的没？哥，饿死了。”

景川在后面一屁股把他踹进屋：“你哥还在后面呢！”

“哥，快点嘛。”

景川放下书包就往厨房跑，冷饭下锅炒散，倒点酱油炒匀，就成了，再烧上水，打个鸡蛋，切根火腿，放点葱花，汤也有了。这一饭一汤，简单，又不容易出错，成了两小孩的标配。

景川把饭端到桌上时，景泽已经趴在桌子上留口水了，他放下碗再顺手拍下弟弟的脑袋：“快吃的你吧。”

这往日场景在这清汤里重现，景泽一点眼泪滴在上面，溅起几滴汤。

“怎么了？”景川看景泽这情绪不对劲。

“没事，哥，”景泽抹了下眼泪，红着鼻子说：“哥，谢谢你。”

“谢什么啊，谁叫我是你哥呢。”景川笑了起来，又悄悄观察他弟的表情，身上发生如此大的变故，情绪不稳也是正常的，哭就哭吧。

景泽坐在椅子上，猛吸了一口饭的香气，还是熟悉的味道，忍住哽咽，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放到嘴里。

“......”景泽表情有点微妙。

景川关心地询问：“怎么了？”

景泽苦着脸看着他，脸颊鼓鼓的，里面都是刚刚的酱油炒饭，看着他哥关注的表情，他只好慢慢嚼了两口，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哥，你尝过了吗？太咸了。”

“......”问到难处了。

“你尝尝？”景泽递过来一个勺子饭。

景川无语地看着他，我尝也没用，我尝出不来，果然是太久没做饭，基本调料的量都忘了。

景泽还伸着手，等着他的答案。

景川接过来勺子，没尝，放到了一边，这事也没有必要瞒他弟弟，“景泽，我现在尝不出来味道了。”

“啊？怎么回事？”景泽满脸关切。

“可能是那次仓库爆炸导致的，当时我昏迷了一段时间，醒来就发现味觉没了。”

“是短时间味觉失灵吗？”景泽是医生，问问题比较关键。

“可能吧，”景川遮掩过去，“医生说受到重创，发生这种情况是可能的，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好了。”

“那怎么行呢？”

“没事，有一段时间了。”景川赶紧把这话题翻过去，端起米饭的碗就往厨房走，“这饭咸就再加点米饭炒一炒。”

“等等。”景泽止住了他，夺回了碗：“现在换我做饭了。”说完就闷闷地去厨房了。

景川看着他的背影松了一口气，他弟弟终究是大人了。

两人就这么歇了几天，网购的鲜花也到了，满屋花香，彻底把晦暗的实验室日子驱散了。

景川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们不能就这么耗着，就把带有严飞名字的记录本拿过去给景泽看。

“哥，这里写的是严飞？！是你那个朋友严飞吗？”景川从头翻到尾，看到了严飞的名字。

“我不确定。我问你这个实验的步骤怎么做？”

景泽翻了翻册子说：“这是最早期的实验手段，还比较原始，用的是电疗方法。”

“电疗？”

“对，你看着这里记录的就是电流的大小和频率。”景泽指着一堆算式给景川看。

景川隐隐要猜测到真相，紧张地问：“你知道是怎么做的吗？”

“这里没有画实验草图，但我能猜出个大概，应该有一个供电的装置，把它扣在人的脑袋上，再贴上不同的贴片，通过调节电流大小来刺激头部。这种方法比较原始，现在很少见了。”景泽自顾自地说，没注意景川已经憋得浑身通红，像是忍受巨大的痛苦。

他抬头一看才发现异常，“哥，你怎么了？”

景川用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盯着景泽的眼睛，缓缓地说：“你看像不像我背上的图案。”说完脱去外衣，把后背露给景泽。

这是整整一张背的纹身，景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图案是一个人的大脑，上面接着很多线，弯弯曲曲互相缠绕，要把大脑吸干、烤干。

“这，哥，你背上怎么会有这图？”

“你说的方案是不是这个样子？”景川回过头狠狠地说。

“是，又不全是，以前没法直接在大脑皮层上做实验，是贴在头皮上。”景泽解释道。

这就对了，一切问题都可以得到解释了。景川深吸一口气，把满腔的暴戾压抑着，缓缓转过身。

看着满眼愤怒的景川，景泽被吓着了，“哥，怎么了？”

景川把笔记本收好，哑着嗓子说：“走，我们回去。”

“回哪？”

“58号实验室。”

“啊？不是57号吗？”

“57、58都是。”景川说完就走了，留给景泽的是满身的纹身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