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林慕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在哪里。

脑袋里面一股一股地疼着，这让他觉得有点恍惚。

林慕一甩了甩头，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禁锢着。他动了动手，发现他连手臂也被紧紧箍住，动弹不得了。

他脑袋里还是晕晕乎乎的，抬头看了看，却正对上印无拘那张英挺的脸，紧紧贴在他眼前。

林慕一又动了动，发现印无拘歪在地上，还紧紧环抱着他，似乎仍然保持着两人昏倒之前的姿势，连带着他也跟着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躺倒在地上。而此时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林慕一猜想一定已经过去了很久，因为他如今整个身子都麻木了，而这小兔崽子却还死死抱住他不肯撒手。

林慕一一瞬间便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这臭小子死搂着他闯进了心魔幻境，然后他便陷入了心魔之中。

前尘往事一一回略脑海，甚至连那些根本不属于他的记忆也在这心魔中出现了。林慕一此时心中很明白，那应该是属于真正的林慕一的记忆，那个因为走火入魔已经死掉被他给占据了身体的林慕一。

那梦境似乎极其漫长，又似乎只是瞬息之间的事。似乎十分真实，却又仿佛掺杂了许多不可理喻的虚妄。林慕一努力去想，一幕幕的场景一一从脑袋中掠过，那个小小的躺在劫灰中的婴儿、幼年时的拾儿、长大后的印无拘……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然而林慕一却没能抓住那飞闪而过的念头。

再然后……再然后便是林慕一看到拾儿死在那个山谷的草丛里。

林慕一知道这是十年来仍不能释怀的痛苦。即便他知道此时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让他又气恼又无奈的印无拘还好好的活着，他还是因为那可怕而又冰冷的梦魇而浑身发抖。

他又抬头看了看印无拘的脸，两人贴的有些太近了，这让林慕一有些不习惯。他看着小徒弟好看的眉死死地皱着，那双想来乌黑又深邃的眼睛紧紧闭着，似乎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

林慕一又动了动，印无拘此时显然仍是没有意识，虽然仍旧紧紧搂着他不放，却也终于抵挡不住林慕一的力道，松开了手。林慕一这时才得以从印无拘的怀里脱身出来。

林慕一从地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下四肢，发现整个身子都几乎是木的，也不知被这臭小子搂着摔在地上躺了多久。

他一面活动着麻木的手腕，一面低头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印无拘，因为被他挣脱开来，而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林慕一冷哼了一声，一点也不怜惜地用脚尖挑了挑小徒弟硬邦邦的身体。印无拘毫无知觉地在地上翻了个身，终于改为了平躺的姿势。

林慕一揉了揉开始慢慢活动开的关节，想着，或许这小子已经不能称之为小徒弟了。

林慕一四面查看一番，发现他们此时身边又恢复成了一片白茫茫的迷雾。只是不知是不是林慕一的错觉，他觉得这迷雾似乎比之前要稀薄了许多。

如果心魔幻境便是迷魂阵的终点，那从幻境中出来，应该也到了迷魂阵的尽头。林慕一在心中猜测，或许，他们马上便要走出这白雾了。

而四下里仍是一片让人窒息的安静，没有任何生灵，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有躺在地上的印无拘绵长的气息，还有林慕一自己一下一下鼓动着的心跳声。

龙允他们似乎没有追过来，不知是被印无拘甩掉了还是怎么着。不过林慕一想，更有可能是龙允他们也同样进入了心魔幻境之中。而花兰朵他们也毫无踪迹，林慕一只希望冯才梁能领着他们走上正确的路途。

之前在心魔幻境中虽然都是虚幻，但林慕一似乎仍然消耗了太多的灵力，再加上之前被龙允打伤便没有痊愈，此时他有些倦怠，便也席地而坐，坐到了印无拘的身边。

林慕一转头看了看印无拘，他安安稳稳地躺在地上，气息悠长，只是蹙起了眉头，不知在他的心魔梦魇中，他又在经历什么呢？

林慕一低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转回了头。

不知为什么，林慕一突然觉得，不管印无拘的心魔是什么……那里面一定有他林慕一。

这样的念头让林慕一不由有些心虚。

其实想来也是，不论是印无拘的出身，身上的封印，还是他这十七年的人生，从来都少不了林慕一的身影。不论是之前那个走火入魔的正主，还是他这个半途接手的外来者，印无拘的命途都已经同他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在指引着这一切吧。林慕一不由想道。所以从前那个林慕一才会从那片荒芜的劫灰中抱起了婴儿大小的印无拘，而他也才会在之前那个林慕一丧命之后来到这里。其实他在之前的梦魇中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如果真是有人如此安排，那便是吧。终究他也不可能放下印无拘。正如他所想，即便再经历一次，他仍然会倾尽所有，救回印无拘。只要印无拘能活下去，而不是如同幻境中那边，冷冰冰、毫无生机地躺在他的怀中。

林慕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印无拘从来对他言听计从、不敢违拗分毫。表面上看来，是他将印无拘牢牢拴在了自己身边，让印无拘对他打从心底里的依赖。但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离不开这个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起便一直对他不离不弃的少年。其实是他一直在依赖着印无拘。

林慕一垂下手，替印无拘抹了抹散开的额发。

此时印无拘仍沉睡于心魔幻境之中，这让林慕一在担忧的同时却也有些庆幸。

他只是一时间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对待印无拘。毕竟之前他表现得过于气氛，让他不知该怎么和印无拘解释他的失控。总不能告诉印无拘，他刚刚发现其实他是夺舍而来，并且为的便是帮助印无拘踏上仙途，而这个发现让他恼羞成怒吧。

林慕一有些茫然，手指无疑是地帮他把散开的发丝梳理在耳后。不同于儿时的柔软，长大后的印无拘头发有些硬，他平日里惯于将头发束成发髻，绑在脑后，看上去一本正经的样子。

林慕一正想着，却突然被指尖异常的触感打断，低头看去，只见有什么东西在印无拘发间闪着淡淡的光芒。

林慕一收回手，看着指尖上沾上的淡绿色粉末，皱起了眉。

那粉末极其细微，闪着淡绿色的光芒，林慕一心中有些疑惑，沾起那粉末凑近鼻端谨慎地嗅了嗅，一股极为微弱的甜香传来。

那香味闻起来极为宜人，只觉心中一股没由来的欣悦，让林慕一也不由得放松起来。

林慕一心中大叫不好，登时变了脸色。

合和草！

合和草不过是中阶仙草，多同阴阳犼伴生，有很强的致幻功效，是制作迷幻剂的材料之一。然而除此之外，合和草的根茎还有极强的催情作用。

阴阳犼以阴阳为名，正是因为它长着一阴一阳两个头颅，一颗头颅被砍下，另一颗会很快再长出来，除非同时砍下两颗头颅，否则根本无法杀死阴阳犼。而阴阳犼之所以叫做阴阳犼，并不只是因为它有两只头颅而已。

阴阳犼并没有公母之分，而是雌雄同体之兽，这便导致了阴阳犼繁育起来极为困难。也正是因此，成年的阴阳犼才会倾尽一生也要寻到一株合和草，盘踞其周，一直等到合和草成熟，才能在合和草的作用下交配繁衍。

当日那株合和草正是被龙允收入了囊中！

林慕一脸色阴沉，将印无拘翻了个身，果然发现他背后衣襟上沾上了许多合和草的粉末，有些散进了他脑后的头发中，有些沿着衣领沾在了脖颈的皮肤上，也不知里面有没有。

林慕一想起之前他们被龙允追杀时，依稀察觉到龙允强劲的掌力从身后袭来，那强大的灵力中似乎夹杂着什么向他们一起席卷而来，想来龙允便是那时将这合和草的粉末撒了过来。然而当时印无拘将他牢牢地护在怀里，把那一击全都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没让那些粉末沾上他分毫。

龙允！

林慕一心中暗骂一声，合和草本就有极强的致幻作用，再加上印无拘此时身处心魔幻境之中，只怕这让印无拘的情况更加雪上加霜了。

林慕一一面想着，一面伸手拎起印无拘的衣领，手下微微顿了顿，还是扯开他的衣领，拉下他的外袍。

无论如何，他必须查看印无拘身上到底沾上多少这种合和草的粉末。

林慕一把印无拘抱了起来，轻轻褪去他的外袍。

昏睡中的印无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了动手指。

林慕一此时可不想跟一个头脑不清楚的元婴期修者相抗，附在他耳边低声说着：“别动！”

即便在睡梦中，印无拘似乎也分辨出了林慕一的声音。林慕一只是低声在他耳边安抚了一声，印无拘果然便乖乖听话不再动弹。林慕一满意地直起身来，把印无拘抱在了怀里，褪去了他的外袍。

里衣上看上去只有后颈领口处沾上了些，似乎印无拘的身上也并没有沾上太多。林慕一看了看，还是有些不放心，把印无拘搂在怀中，伸手去解他里衣的系带。

被抱在怀里，印无拘似乎又开始有些不老实了，在林慕一的怀里蠕动了几下，许是察觉得身边人熟悉的气息，印无拘无意识地动了动，紧紧闭着眼睛，将发髻有些散乱的一颗头颅贴在林慕一的颈间，伸出手臂环抱住林慕一的腰。

这样的动作有些过于亲密，林慕一觉得心中有些不自在，怀里那个体型巨大却仍像个孩童一般黏人的小子让他颇为局促，不耐烦地又说了声：“别动！”

听到他的声音，印无拘果然没有再乱动了，一双手臂却是搂得又更紧了些。

林慕一无奈，此时却也顾不上同他纠缠，只得被印无拘死死抱住，一面艰难地褪下了他的里衣……

正当印无拘半个肩膀都露出来的时候，突然一个又惊又怕的声音从林慕一身后传来：“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