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晃晃荡荡便走到了头，但总感觉只是一眨眼，时间便没了，明明感觉还有很多事情还没有做，还有很多心愿还没完成，可是眼下，却什么都做不到了。

因为，走不动了。

坐在床边的肖博君并没有感觉到难受痛苦，但他却直觉自己走到了尽头。

他已经拿不动笔，做不成画，绘不成各色各样的小故事，也不能再去小厨房做一些点心，送给他心爱的姑娘，只能转着脖子，动着眼珠子，看着窗外似是不曾变过的天色，感觉到生机从他体内慢慢的抽走。

这让他无奈的笑了笑。

但转眼，便看到一头白发，脊背却直成杆子，手中摇着扇子，脸上的皮都皱巴成一团橘子皮的展三，从外头走进来，冲他挑挑眉，咧嘴笑。

“怎么？今个儿不画画了？”

这王八蛋，也是够可以的，几十年如一日，一天到晚的不是画画，就是当个跟屁股跟在那丫头屁股后，再不然就去厨房做些新鲜玩意儿，让那丫头尝鲜。

这都大中午了，竟然还坐在儿不动，稀奇了。

“我，可能快死了。”

明明跟展青铭差不多年龄，但这人头发还是黝黑的，只是艳丽如春花的模样，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可依旧是极好看的，哪怕到了这种迟暮的年龄，还是勾得不少小姑娘们心动，真是要命！

然，他这平静冷静的话，却把展青铭手中的扇子给惊掉了，脸色大变。

“你说什么！？”

望着不敢置信的老头儿，肖博君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说，我快死了。”

“你！你你——”

展青铭唇角直抖，似是完全想不到这一天会这么快！

人都是会死的！

他也会死，这具身体也走向了老态，但再活上个几年也是可以的。

且，就算这具身体死了，他的魂体依旧会被系统带着去下个世界，从新开始。

可是反派，这位面的反派，他死了，就死了。

蓦的，头一次体会到那种无能为力感觉的展青铭红了眼，然后，转头就朝外跑，一边跑，一连喊。

“你等等！我去找那丫头！她，如果是她的话，一定能，一定可能——”

“回来——”

只是，那人已经跑了个没影子，让肖博君的话落到了空气里。

这让他叹息一声。

有些苦涩，也有些无奈。

生老病死这种事情，哪怕是她，也会无可奈何的吧？

而，一阵风似的跑到艾宝宝面前的展青铭，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声音发抖。

“快快！肖博君他，他快死了——”

“嗯？”

艾宝宝眨眼，放下画本子，被他拽着跑到肖博君房间里。

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老人，在看到那眉目如画，时间仿佛格外优待她，让她定格在少时模样的女孩儿，眉眼弯弯，眸光亮亮的笑了。

“宝——”

待大佬站在异魂灯面前，瞅着他头上昨天还满条，这会儿却莫名降到临尾的血条时，眨巴眨巴眼，轻唔一声。

“确实快死了。”

“……”

展青铭鬓角跳跳，咬牙切齿。

“我让你来！是让你把他救回来，不是让你时事点评的！”

“噗——”

谁知，肖博君却笑出了声，冲着展青铭摇摇头。

“别为难宝，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这是免不了俗的，别说宝不能阻止死亡，就算她能阻止——”

他顿了一顿，释怀的笑着。

“我也不想让她阻止。”

“为，为什么？”

展青铭错愕不解。

“你，你不想活下去吗？”

“想啊。”

他眨眼。

很想的，想要跟她天长地久，想要跟她守着时光永久不散，想要让她多看看他，想要让她眼里有他。

但是，却不能了。

“那为什么？”

既然反派想活，为什么还不愿意被救？

这到底为什么，展青铭完全理解不了。

然，肖博君只是摇头。

看着面前的女孩儿，笑意盈盈的问。

“宝啊，这些年，我画的画本子可好看？”

“嗯。”

“那，做的小零食可好吃？”

“嗯。”

“晒的花茶，可喜欢？”

“嗯。”

“这样呀，那，能不能，用这些，替换掉当年，那件事啊——”

倏的。

展青铭懂了。

面前这人想活啊，可是比起活来，他更在意的是——

他在艾宝宝眼中的自己。

他当真倾尽一生的在努力着，去替换掉当时他毁掉文城，毁掉艾家这件事。

这瞬间，他甚至希望自己听到艾宝宝说可以。

可是——

“不能。”

那个女人摇了摇头，几十年不变的容颜上，平缓绵绵，和煦温婉，可是却吐出了最为冷酷的两个字，让展青铭窒息在了那里，不敢相信的望着那个女人。

而，肖博君怔了一怔，缓缓的笑了。

垂下眼，叹息一声。

“看来，我做的还不够好啊。”

“不是。”

那女孩儿摇头。

“你这个想法不对，错了便错了，改了即可，为什么要替换？那是在自欺欺人。”

嗯？

？？

肖博君和展青铭皆是一愣。

一时竟没品过来这话什么意思，便见那姑娘望着他，歪了歪头，认真道：

“记忆好坏，或许很重要，但自己的行为，更重要，走了弯路，做了错事，有了悔心，改回来，去赎罪，这都是自己的选择，而你的选择，不能当成别人的选择。”

“你认为你在忏悔，寻求原谅，想要抹除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不好事情的记忆，但是为什么呢？”

“原不原谅，愿不愿替换，不是你说了错，而是我要怎么做决定，而，在我这里，好与坏的事情，没有替换与抹除一说，只有向前走，向后退，看明天，忆今夕一说。”

“于你，我不曾生气，那些好与坏的事，在我眼里没有区别，区别在于，你是在往前走，还是在朝后退，很显然，你做的很好呀，不需要我动手打着你向前，所以，肖博君——”

“你要为你自己而活，不是为我而活，我不需要你为我而活，而你，问问自己，认为自己做的好吗？能够说服自己跨过那道坎儿吗？”

“甚至，愿意放过自己了吗？”

一时间，肖博君竟然怔在那里没反应。

展青铭亦窒在了那里。

他完全想不到，这人竟然把一切都看的如此透彻。

到这会儿，他也反应了过来，这个反派，他画地筑牢，囚禁了自己，想要获得艾宝宝的认可原谅。

可他所做的一切，于艾宝宝而言，并无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