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面对眼前这位生命垂危的救命恩人，一时间心里是五味杂陈。

倪雄见长缨迟疑不决，痛苦地长叹一声，垂下手臂，紧紧握住手中的玉扳指，神情落寞。霎时，室内的气氛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一丝。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谁要是在倪千岁沉思的时候打断他，他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拧断这人的脖子。

当然，人总是会在无可奈何的时候，向世界低头，向自我服输。

所以，当长缨上前，捧起他的手，掰开他的指头，将玉扳指套在自己右手的拇指上后，倪雄至始至终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意外，哪怕在对此之前，他是多么地迫切希望长缨能接管他的“关刀局”！

倪雄为将来的掌门之位，可谓绞尽脑汁，殊不知越是易如反掌之事，越容易天花乱坠，扰人心弦。到后来，只能靠最初的直觉，判断如今的是是非非。

他之所以选中长缨，纯粹是心底的这份直觉。适才皇城上屈芊用火铳轰下来的刹那间，他没有经过思考，直接扑在长缨身上将她护住。

“老帮主……”

这是长缨第一次对着倪雄喊出这样的称呼。这声饱含同情怜悯的呼唤，让在场之人听得无比动容，想当初长缨帮与关刀局为了各自的利益斗得你死我活，如今眼前这一老一少终于握手言和，于整个江湖来说，实在是一件幸事。

长缨接着说道：“您既然救了我长缨和腹中胎儿一命，我岂能看着关刀局陷入危难而撒手不管……您放心，既然我已经答应您了，从此以后，关刀局和长缨帮便是一家人了，必将同生死共存亡。”

倪雄欣慰地点点头，刚想说话，一口鲜血没有压制住，“哇”地喷了出来……

就在整个江湖为长缨帮和关刀局联手和欢呼雀跃之时，身在皇城的屈芊却眉头紧皱，怀中抱着篡位成功的段虎喃喃自语：“皇上啊……我知道今天杀倪雄，一定会招来天下人的愤慨，可为了你头上这顶皇冠，就算粉身碎骨，我也认了……将来就算天下人唾弃我，你可不能跟着骂我噢……”

段虎的小手握着她的一根手指，仰头问道：“咱们就不能不杀人吗？”

屈芊摇摇头，刮了刮他的小鼻子说道：“不行！只有将身边的威胁一一铲除了，你坐在大安殿的宝座上，眼皮子底下都是顺从你的人，你走路、吃饭、睡觉的时候，身边都是真心保护你的人，你以后想让北国变成什么样子，人人都会听从你的意愿……要不然，这些坏蛋便会从中阻拦你，让你寸步难行，甚至性命不保。”

段虎似懂非懂地说道：“难怪瑞儿他总是担心害怕，你说得我都有些怕了……”

“皇上不怕，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怕。”屈芊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如今挡在在咱们面前的坏蛋，其实也不多，也就顾北长缨那两口子，只要我解决了他们俩，皇上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段虎连忙送来屈芊的手，睁大了双眼瞪着她，气呼呼地喊道：“不，你不能害他们俩，顾伯伯和长缨姑姑他们是好人，你不能杀他们！”

屈芊伸出手臂将段虎揽在怀里，义正言辞地说道：“你难道忘了你娘临走前的交代？你知道你娘为了你的皇位，多少次忍辱负重，死里逃生，要不是顾北长缨从中搅和，她早就是北国的皇后，而你更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段虎沉默了，就算他继承了父亲段棠的聪慧机灵，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毕竟还是个孩子，无法看清大局，无法左右一切，反倒是自己，只能无可奈何地承受屈芊的左右。

屈芊见段虎不说话，心中暗喜，催促他道：“皇上，你现在该下一道圣旨了，倾天下人之力，捉拿顾北长缨，赏金千两，封万户侯！”

屈芊身边的众弟子一听，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其中一人道：“皇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顾北一除，天下便是皇上的了，我等誓死效忠皇上……”

……

鼻尖一瓣落雪，转瞬间化成水珠，听不见看不见。顾北仰起头，站在一片偌大的松林之中，感受万籁俱寂的惬意，胯下的骏马鼻孔里冒着白雾，眨了眨眼睛，似乎也被眼前的雪景深深陶醉。

“马兄……咱们追了三天三夜了，告诉我，距离他们还有多远？”顾北拍了拍它的脖颈，扫去棕毛上的积雪。

骏马会意，侧头打了一个响鼻，突然发出一声长嘶，跃起四蹄，踏雪奔腾。

顾北“哈哈”一笑，双腿夹住马肚，朗声道：“既然不远，那就追上他们，待我了结了这场恩怨！”

一人一马飞驰，两旁树梢的雪“倏倏”地坠落了下来。

陈萋萋身边的禁军护卫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身后会突然冒出北国国公顾北，惊愕之余，唯有跪地施礼。

“我等拜见国公大人……”

陈萋萋听得真切，兀自在马车内轻叹一声，手上已经多了一柄尖刀。

“下来吧！”

顾北并不下马，朝马车笑了笑。

马车内毫无动静。

半晌，陈萋萋才道：“原来是国公大人到了……我们娘俩奉旨出宫为国祈福，怎么惊动了大人，竟在大雪里追踪至此？”

顾北不理会，他知道陈萋萋行事诡诈，不想浪费口舌，于是朝身边的一名护卫勾了勾手，指了指他的腰刀。

护卫捧着刀双手奉上。

“虎子……”顾北抽出腰刀，笑着说道，“我们堆个大大的雪人吧！”

话音未落，只见刀光一闪，这架马车顿时“喀嚓”一声，四壁缓缓倒下。

陈萋萋大惊失色，拿大氅裹住怀中的段瑞，尖刀抵在他的后心。

“你要干什么？”她失声尖叫。

“虎子呢？”顾北收起腰刀，抛向护卫，冷冷地质问陈萋萋。

陈萋萋见事已败露，厉声说道：“顾北，你若敢再上前一步，我怀中孩儿便命丧当场！”

顾北淡淡一笑，摊手笑了笑：“收手吧，天道至此，黑白分明，岂能以邪压正。”

陈萋萋冷笑，道：“何为天道？”

顾北人影一晃，陈萋萋还未回过神，怀中的段瑞已经被顾北揽入怀中，又回到了马背上。

“这就是天道！”顾北嘴角浮出一缕得意的神色，他不顾陈萋萋面色惨白，低头一瞧怀中孩儿，心中不觉大惊。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