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雄走进这家气势宏伟的“瑞祥酒楼”，双眼紧紧盯着褐红色的地板始终没有抬头，面色冷得渗人。

他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一间豪华包房内，桌上金壶美酒惹垂涎，玉盘珍馐入口香。倪雄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坐到主位上，接过旁边一名仆人递来的雪白锦帕擦拭了手脸，又拿一盏清茶漱了漱嗓子后，双手拄在桌沿上沉声问道：“长缨帮今日有何动静？”

偌大一个圆桌周围，少说也站了十几人，却无一人敢落座。看来倪雄在这三年间，除了模样老了些外，威风却丝毫不减当年。

他昔日在涅盘山上与敬投林一齐觊觎“血兰花”，但是这只老狐狸却没有贪心到像敬投林一样搭上自己性命。他只在涅盘山上转悠了三五日后，便以年迈体衰为由，下山重又回到了花都，没有将山上关刀局的人带回一个。

倪雄自然有倪雄的打算。

只要段岭还是北国皇帝，他就是亘古不变的国丈爷“倪千岁”，余生安稳便可，何必把屈指可数的余生浪费在涅盘山上。

这三年间，他暗自庆幸，北国在自己外孙的治理下，达到了空前的强大，这当中顾北自然功不可没，但倪雄的心里，还是将所有的功劳都按在了段岭的头上。若无明君，何来名臣？

几乎可以说，这三年间，要论北国谁过得最惬意，那一定非倪雄莫属了。倪雄身边的人个个认为，“倪千岁”这一世，过得胜过帝王千百倍，他能将人间打造成天堂！

然而就在前不久，置身“天堂”的倪雄终于坠入了地狱——段岭驾崩了！

本想坐稳观望的他，在得知顾北被欧阳岳困在涅盘山的消息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质问身边的人：“欧阳小儿他是要干嘛？”

无人敢在倪雄面前妄自揣测，一个个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唉......我们这辈人啊，都老糊涂了吗？”倪雄自言自语的说道，“欧阳岳......一个北国弃臣，如今也在大安殿里为虎作伥了，就不能让老夫安生几天嘛？来人，备好马车，看来老夫得亲身前往京城一趟了！”

倪雄始料未及的是，顾北竟然出山了，俩人差点在半道上碰上，幸好倪雄机警，早早避开了顾北和他身后的大军，跟在大军的身后来到了京城。

倪雄手上掌握的消息却要比顾北和长缨知道的多得多，因为倪雄在朝中最不缺的就是老朋友，所以这朝里大大小小的事，都逃不脱他的耳朵。他这番来到京城，不光做了充分的准备，而且暗中下令，召集了自己以往的手下，准备一举粉碎屈芊的阴谋。

而在皇宫中的屈芊，这些日子可是一点也没有闲着，一张巨大的网正在悄悄地撒向与两个幼儿相关的每一个人。而这两个幼儿——段瑞和段虎，此时正热热闹闹地玩在一起，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一场生死之争。

屈芊黑着脸来到大安殿前的虎豹文房内，欧阳岳已经将它们逐个打通，形成了一个长条形的狭长屋舍，北国的文武百官们如今多数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罗恕和董里也在其中。

欧阳岳端坐下巨型长桌的主位，一见到屈芊进来，连忙用铁臂一拍桌面，起身喝道：“北国诸臣，拜见‘水神’大人！”

众臣马上齐声应和道“拜见‘水神’大人......”

屈芊的脸色稍稍缓和了许多，微微一颔首，来到欧阳岳身边，欧阳岳侧身让出主位，只见屈芊眼神中射出一道寒光，扫视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罗恕在人群中挺了挺胸膛，他不愿自己和其他朝臣一般，对屈芊俯首听命。

单是这简单的一个动作，足以让罗恕鹤立鸡群，成为屈芊的眼中钉。

“罗元帅......”屈芊果然朝罗恕发话了，“这都一个月了，你难道还舍不得将兵权交出吗？”

欧阳岳附和道：“是啊，罗元帅，你身为三军统帅，职责便是冲锋陷阵，但这兵权啊，一定是紧紧是握在皇上手里的，岂能据为己有？”

“哈......”罗恕干笑一声，说道，“欧阳大人怕是浪迹江湖太久，生疏了朝中之事啊。还有屈前辈，你被百姓尊称为‘水神’，眼光自然独到，可是你那只眼睛看出，咱北国的兵权，在我罗恕的身上啊？”

苏承武就在罗恕的身边，他看到屈芊和欧阳岳脸色一黑，连忙拱手施礼道：“二位大人，罗元帅说的有礼啊，咱北国的兵权，一直是在皇上手中紧握，先帝驾崩前，也于我等有交代，想要调动北国大军，非虎符不可也！”

“何为虎符？”屈芊问道。

“原本是一块虎形乌黑玄铁，后来，它却成了一个人。”

“人？”屈芊满脸疑惑地问道，“何人？”

“北国国公......顾北顾大人！”

“哈哈哈......哈哈哈......”屈芊昂首大笑，说道，“堂堂北国数百万雄师，岂能叫一个毛头小子左右，真是天大的笑话啊......此人的名头，这几年在北国叫的未免也太响亮了吧。诸位大人恐怕也略有耳闻，百姓的口中，只知顾北不知皇帝，难道这不是对段氏皇权的一种蔑视吗，难道不是觊觎皇位的一种手段吗？我说各位大人啊，你们枉为人臣啊，吃着朝廷的俸禄，却不为皇帝分忧解难，你们难道从未细细想过顾北此人的来龙去脉吗？”

第366章 交手

“顾北，独隐唯一的弟子，前朝宜妃的孩子......独隐归天后，他独自一人下山，搅得天下不宁，又在江湖中四处散布什么得‘独隐锦囊’者，号令群雄，长生不老一类的谣言，自己也堂而皇之跑到涅盘山，与段棠段王爷栽培‘血兰花’，栽培的过程简直令人发指啊。就连齐公公、沈公公这样的宫中老人，都被他哄骗了去，诸位难道没有一丝的怀疑过他吗？”

“说到锦囊，诸位大人请看，这是什么？”屈芊从怀里掏出一张用灰布包裹着的手稿，打开呈现在众人面前。

大家的眼神齐聚过来，还是看不清手稿上的内容。屈芊微微一笑，将手稿递给身边的兵部尚书楼大冲，说道：“尚书大人，劳烦给诸位大人传阅一下！”

楼大冲接过手稿，快速地看了一眼，便交给了下一位。不多时，手稿又回到了“水神”屈芊的手中。她举着手稿说道：“诸位都瞧清楚了吧？”

“瞧清楚了......”虎豹文房内响起稀稀拉拉的回应声。

屈芊心中暗笑，提高嗓音说道：“那我想问问诸位大人，看了独隐的锦囊后，诸位有无觉得自己可以号令群雄，长生不老了呢？”

“啊......什么，这就是传的神乎其神的独隐锦囊？”

“我怎么没有瞧出其中的奥妙？”

“莫不是在诓我们吧？”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欧阳岳又以铁掌击桌，示意大伙禁言，让屈芊接着说。

屈芊微微点头，说道：“这封锦囊，是当年独隐亲手交到我手上的，我从未拿它当事，只是以为它仅是男女之间传情的一封书信罢了......独隐当年伤透了我的心，我只当它是一张废纸！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张废纸，竟引得群雄逐鹿，狼烟四起。我相信各位大人一定记住了上面的一句话：朝代可以更迭，江山亦可！那位大人给咱们解释解释，独隐说这句话的意图又是什么？”

屈芊话音刚落，众人开始交头接耳，罗恕坐在椅子上并不起身，朗声说道：“这有何难？独隐山人的言外之意，是告诫历朝历代的君主，要时刻提防逆臣当道，以防他们起忤逆之心，祸乱朝纲！”

众人一听连连点头。

屈芊更是鼓掌叫好，说道：“罗元帅果然高见......那我再问，顾北若是得到了这封手稿，会不会生出‘幼主尚小，取而代之’的心思呢？我还听说，先帝驾崩前，顾北可是一直攥着先帝的腕脉。罗元帅是习武之人，该知道这人的腕脉一旦被他人制住，生死便全在他人一念之间了......”

“啊？”众臣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

欧阳岳的脸上，却闪过一抹旁人难以觉察的笑意。

屈芊趁热打铁，说道：“顾北既然是宜妃的后人，又凭一人之力为北国开疆扩土，自己也是声名远扬，如若北冥王真是命丧顾北之手，那他这颗赤子之心，当真令人侧目啊！若再让他看到独隐这封手稿，北国段氏的皇位，岌岌可危了不是？”

“放肆！”罗恕大喝一声，长身而起，怒道，“国公大人对北国的丰功伟绩，岂是你这老妇人妄自非议的？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罗恕目无尊长，将你赶出京城！”

屈芊冷冷一笑，侧头看了一眼欧阳岳，欧阳岳会意，沉声说道：“老夫听闻罗元帅武功卓群，今日又在‘雨神’大人面前出言不逊，就让老夫讨教讨教，让大伙瞧瞧，北国的大元帅到底是不是徒有虚名！”

“好啊！”罗恕一挽袖子，“素闻欧阳将军叱咤江湖多年，未遇敌手，罗恕无礼，讨教几招！”

罗恕边上的董里连忙拽住他的衣角，低声制止道：“元帅......不可鲁莽行事！”

“在他们俩面前，鲁莽一次又何妨？”罗恕不理会董里的劝阻，笑问欧阳岳：“欧阳将军是想比试兵器还是拳脚，我罗恕奉陪！”

欧阳岳举起自己的铁臂说道：“你是小辈，兵器你挑件趁手的便可，老夫用这条断臂吧！”

罗恕嘴角一扬，道：“那岂不叫人笑话，说我罗恕欺负一个年迈老人？欧阳将军，屋外请！”

“请！”

俩人来到虎豹文房外，正对着大安殿的广场上，文武大臣一瞧这架势，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皆围成一圈瞪着眼珠子看热闹。

话说大安殿前，好久都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你是前辈，罗恕我该让你三招，出手吧！”

罗恕话音未落，欧阳岳甩掉外袍，厉声喝道：“无知小儿！”

挥舞着铁臂已经攻向了罗恕。罗恕一见欧阳岳攻势凶猛，直击自己前胸要害，连忙纵身跃起，躲开欧阳岳的第一招。

欧阳岳故意露出后背的破绽给罗恕，罗恕却是一位实实在在的正人君子，他本想一拳击向欧阳岳的后心，但“让三招”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便硬生生收住双拳。

欧阳岳的第二招第三招就在他的一念之间攻了出来，招招致命，罗恕避之不及，左肩被铁臂重重地击中，刹那间整条左臂犹如灌了铅一般抬不起来了。

欧阳岳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一条明晃晃的铁臂舞得虎虎生风，五根铁指化成了五把尖利的短刀，划破了罗恕胸前的衣衫，露出一排血红的裂痕。

罗恕这才意识到，欧阳岳不是和自己比试，而是想在众臣面前要了自己的性命。不敢大意的罗恕以右掌狠狠击向左肩，硬生生将已经脱臼了的左臂给镶嵌进了肩胛骨，一些胆小一些文官已经不忍再看，纷纷侧过头去。

“得罪了！”罗恕甩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活动了一下左臂，拉开架势。突然，就在欧阳岳嘴角泛出冷笑的这一刹那，罗恕像一只猎鹰一般俯冲向欧阳岳，双手一掌一拳，掌心巧妙地化解开欧阳岳的铁臂，右拳像是一把坚硬无比的铁锤，迎面击向欧阳岳的面门。

“好身手！”欧阳岳边退边叫好，一只脚已经攻向了罗恕的下路。罗恕早有准备，他呼啸一声，抬起腿硬接了欧阳岳飞踢而来的小腿。

“咔！”

腿骨碰到腿骨，似乎断了一根。

罗恕眉头一展，撇嘴一笑，趁着欧阳岳愣神的当儿，铁拳已达他的面门，欧阳岳慌乱间抬起铁臂，抓住了罗恕的拳头，罗恕突然以掌变爪，捏住了他的铁臂与断臂连接的位置。

欧阳岳暗叫不好，铁臂下意识地锁紧，只听见罗恕被握在铁掌心的拳头“咔咔咔”全部断裂。

罗恕一手一腿骨头尽断，身子一软，差点摔倒。还好他抓着欧阳岳的铁臂，稳住了身形，全力一扣一抽，一条铁臂竟被他生生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