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朝野
作者:慕猫儿 | 分类:古言 | 字数:10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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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 水神
“去了川西?”顾北的眼中突然闪出一股悲凉的光,“川西贫瘠,虎子如何适应得了?”
董里道:“国公大人,萋萋执意要去,我也是劝了很久......”
“你先去请皇后过来,后面的事,咱慢慢再说。”
董里转身往颐阳宫走去,没过多久,顾北就听见了皇后殡天的消息。
“服毒自尽?”朝臣们议论纷纷,皆为皇后娘娘如此忠烈的举动扼腕叹息。
至此,大安殿陷入一片悲痛之中。
秋风萧瑟,落叶漫天。
冷雨过后,京城泥泞的马道上,一位身形魁梧却落魄至极的男子弯着腰,拎着一个酒葫芦,走几步,仰起脖子灌上几口。他似乎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更不知道这马道上暗藏的危险。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驾......驾......”
三匹快马来得极快,眨眼间已经来到了这名男子身边。
“让开......让开......”马背上的人高声喊道,“跑到马道上找死啊?”
谁知这名男子竟像是耳朵聋了一般,非但不让道,而且还在道路中间摇来晃去,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充耳不闻。
“吁......”
马背上的人连忙勒住缰绳,三匹马前蹄腾空,生生停了下来。
“不想活了吗,还想把爷也捎带着害死不成?”当头一位身穿白色劲装,藏青色阔腿裤,腰缠灰色四指宽的束腰丝带,面色古铜,神情硬朗,性格十分火爆。他话音刚落,手中的皮鞭已经朝这名男子的脑袋抽了下来。
“啪!”
这势大力沉的一鞭,倘若抽在普通人身上,人便会当即瘫倒在这肮脏不堪的泥潭里,昏死过去。
劲装汉子似乎没打算手下留情,手腕上卯足了劲,抽向这名男子。
鞭梢重重地落在他在的手臂上。
这名男子的身体挨了重重一击,人却纹丝不动,
劲装男子愣了一下,朝身边的伙伴大声地笑道:“哟呵......瞧见没,还是个硬茬啊。”d
他的两位伙伴也笑着围住这名男子,故意用马头在他身上碰来碰去。
这名男子抬起头,劲装汉子这才看清他的面目:面容沧桑,神情冷峻,额前的发丝和着雨水贴在脸颊上,嘴唇青紫,目光呆滞。
“快给爷让开道,要死死远点!”
这名男子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比这寒秋更让人颤栗。
“我要是不让呢?”
“爷我见过蛮的狠的,却没见过这般不讲理的......你今儿算是碰上了,爷瞧你也是一把年纪了,活够了就说,爷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
“鬼门关啊!哈哈哈.......”
劲装男子狂笑着打马飞奔,马蹄飞奔,长鞭再次卷来。
这次,鞭梢卷向脖颈,致命的招数。
就在马鞭击到他脖子的一刹那,突然伸出右臂一挡一抓,劲装男子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马鞭传来,胯下的马依然在飞奔,人却滞在了半空。
劲装男子的伙伴一看形势不妙,抽出身上的兵器,二话不说,朝这名男子招呼过去。这名男子虽然年迈,但身手十分矫健,扬起另一条手臂格住兵器,火光顿时四溅而起。
“啊!”手持兵器的俩人被他的手臂震得虎口发麻,兵器也掉落到一边。
“硬茬啊!”三人互看了一眼,捡起兵器,围住年迈男子,其中一人怒吼道:“阁下请报上名来,我们兄弟三人与阁下并无仇怨,阁下为何为难于我们?”
年迈男子沉声说道:“就你们三位毛头小子,请老夫喝酒都不配,赶紧给老夫滚开!”
说完,他又拎着酒葫芦喝了几口酒,摇摇晃晃准备离去。
“慢着!”
三人被老者傲慢无礼的态度激怒了。
“阁下难道无名无姓?拦住我们哥几个的马也就算了,还这般羞辱我们,阁下今日要不跪下给我们道歉,休想离开!”
老者却似没有听见似的,兀自朝前走去。
这三名汉子彻底恼怒了,捡起自己的兵器向老者冲来。
老者的后背似乎长了眼睛似的,三把兵器砍来,他微微弯了弯腰,左臂朝后一甩,三把兵器“咔嚓”一声,都断成了两截。
这可是纯钢锻造的上等腰刀,没想到在老者的手臂下犹如朽木一般,不堪一击。
三人惊呆了,难道他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
没有人敢在冲上去找老者的麻烦,怔在原地不敢动弹,眼睁睁望着老者摇摇晃晃,一边喝酒一边消失在马道的尽头。
这铁臂老者究竟是谁呢?
没错,他正是北国前禁军统帅,“长缨帮”灰色流苏长老,欧阳岳欧阳老前辈。
从曳浪湖回到京城,花重金打造了半条手臂,而后在曾经谢柄文经营过的“依依酒楼”里休养了几日后,等自己的铁臂彻底和断臂适应以后,沐浴更衣容光焕发的欧阳岳做好了准备,打算去见自己数年未见的爱女——北国皇后欧阳依依。
第352 水神
今日晌午,欧阳岳用了午膳,从“依依酒楼”里走到大街上,寻思着给依依买一些儿时她喜欢吃的东西,结果,一个噩耗传入了他的耳朵:“皇后娘娘殡天了......”
说话的人是几位坐在酒楼门前等活计的中年人。
欧阳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连忙凑到他们身边询问:“你们几位......说的是什么啊?”
“这你都不知道?昨儿个从宫里传出消息,说皇后驾崩,皇后娘娘也殡天了......咱北国这位皇后娘娘,真是一位烈女啊......皇上驾崩,皇后八成是跟着殉葬去了......”
“啊......”欧阳岳犹如五雷轰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怔怔地望着眼前淅淅沥沥的雨帘,老泪纵横,手中精致的包裹掉落在地上,很快被雨水打湿,露出里面金黄酥脆的桂花糕......
雨越下越大,欧阳岳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个世界上,他最疼爱的人走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丝毫没有让他的悲伤的情绪转移,他只求一醉,只求一死。
黄昏时分,夕阳从云层中露了一下脸,随即隐入山脊,夜幕很快便降临了。
欧阳岳不知走到了哪里,这里似乎是一个被人遗忘了的小村落,入夜时分,这里却喧闹异常。
忘记了疲惫和疼痛的欧阳岳,瞧见上百人围着一堆篝火,嘻嘻哈哈无比热闹。
欧阳岳靠在一间破屋的屋檐下,呆呆地望着这群近乎癫狂的人,只听见有人高声说道:“大家静一静,请水神归位......”
人群马上安静了下来。
只见一位身材矮小羸弱,脸上全是皱褶的花甲老妇人,身披棕色披风,手持一根晶莹剔透的白玉拐杖,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跟在她身后的是八名赤膊大汉,精壮的上身结实有力,手持足有一丈长的榆木棍。他们围成一圈站好,将手中的木棍交替伸到老妇人脚下。
欧阳岳的目光被这诡异的举动吸引了,他看到这位老妇人站在木棍组成的“桥”上缓缓上升,最后到达火焰的最顶端。
突然,一股洪水从“桥”下倾斜而下,不偏不倚浇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上,火焰突然熄灭,四周陷入黑暗。
当火光再次亮起时,欧阳岳惊讶地发现,刚才围着的这些人,全都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以额贴地,嘴里还念念有词,“嗡嗡嗡”的像是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蜂箱。
欧阳岳心中冷笑了一声:“无知之辈......”
他正欲起身离开,突然发现刚才那个老妇人站在他的面前,目光中透出一丝悲凉之色。
欧阳岳站起身,低头看了看她。
欧阳岳身材本就魁梧高大,此时直起身,老妇人的头顶只与他腰部一般高。她仰视着欧阳岳的时候,黑色的瞳孔里雾气氤氲。
欧阳岳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未作声,脚往右边跨一半步,贴着老妇人的肩膀往前走去。
老妇人伸手一抓,抓到他冰冷坚硬的断臂。
“请留步!”老妇人沙哑着声音说道。
欧阳岳置之不理,径直往前走去。
百余名大汉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围住欧阳岳,一个个目漏凶光,摩拳擦掌准备擒拿欧阳岳。
其中有人沉声喊道:“你这老叫花子,见了水神也不下跪,真是胆大妄为!”
“什么水神?”欧阳岳见不好走脱,便淡淡地说道,“老夫还是火神呢......快给老夫让开!”
“岂有此理!”人群中有人大喊,“请水神下令,我们将这老叫花子拿下,正好用他来祭东湾河。”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着说道,“东湾河但凡下雨,必有涝灾,朝廷屡治无果,只有请水神帮帮我们这些可怜的百姓......”
又有人说道:“东湾河祭河,活人最是灵验,水神在上,这个老叫花子正好闯入咱们的祭河仪式,那便是送上门的祭品了......”
欧阳岳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老夫没想到,天下还有这等愚昧之人......也罢,老夫临死之前,竟有幸能成为东湾河的祭品,荣幸之至啊......来来来......”
他朝着老妇人说道:“你是‘水神’对吧,你看看,老夫这一把老骨头,是要将老夫投入火种,还是投入河中,不用你老人家动手,你吩咐老夫,老夫随你便是。”
欧阳岳回过头,低头看着老妇人,又道:“若是老夫的死,换不来这东湾河一带的安宁,老夫便将你一并带走。”
这时,刚才那八名赤膊大汉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顶八抬大轿。这顶轿子说来也怪,轿顶不知为何被人拆了去,只留下一个四平八稳的座椅,看上去不伦不类,但轿子四周用彩色布条做成的流苏,这么缓缓随风飘荡,倒让人觉得神秘莫测。
老妇人坐上轿子,这下轮到欧阳岳仰视她了。
老妇人将枯枝一般的双手揣进衣袖,嗓音变得尖锐起来:“水神下界,饮凡夫精血,正河海之斜......此乃天地伦常,你可后悔?”
欧阳岳淡淡一笑,说道:“少废话,老夫就问你一句,老夫这个祭品,当真能镇住洪水肆虐的东湾河?”
老妇人翻了一个白眼,抽出手指了指众人,说道:“开坛!”
欧阳岳突然想起当年,他与敬投林、顾北、长缨等人在三界山下,召集天下英雄,开坛授法。
那时的顾北,懵懂无知,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北国活生生的“调兵虎符”,西凉王唯恐顾北出山后,西北军元帅陈明海,手握“调兵虎符”,借此一举攻下西凉,便暗中指派“长缨帮”众弟子,不惜一切代价,将顾北送往西凉。
谁知西凉公主长缨,对顾北一见钟情,西凉王杀不得留不得,只好将他派往曳浪湖,请痴痴道人以顾北外公的身份将他永远留在曳浪湖,谁知痴痴道人非但没有留住顾北,反而教授了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
而那时的西北军元帅陈明海,根本不知独隐山人与北襄王段泓的约定,一心只想从戚楚先身上拿到调兵虎入,从而一举攻下北蒙,成就大业,留名千古。
北襄王段泓对顾北毫无预兆的出现心生疑虑:自己怎能如此随便地将北国的百万大军交给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
当他听闻顾北只身一人,夜闯北蒙帅营,生擒北蒙元帅,智破火牛阵,又听闻西凉王将自己的千金长缨公主许配给了顾北,他迟疑了,退缩了,食言了。
顾北就是顾北,虎符还是虎符!
这是宰相戚楚先给段泓最中肯,也是最稳妥的建议。
独隐已死,难不成他还会突然活过来,找北襄王对质不成......北国的兵权,怎能被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子掌控?
然而,自古君臣之间的恩怨,源远流长,各种缘由也是如出一辙,顾北稀里糊涂卷入北襄王和陈明海之间的那场洪流,他看穿的是,皇帝惊弓之鸟般的心思,但他没看穿,当时左右这场局的禁卫军南宫卫令士展滕,其实是“长缨帮”暗查在朝中最得力的干将之一。
往事犹如云燕,过眼即散。
欧阳岳静静地看着眼前神神叨叨的这帮人,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