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朝野
作者:慕猫儿 | 分类:古言 | 字数:10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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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谍中谍
段棠缓缓从卧榻上爬起来。
昨夜桌上,酒香依旧。依旧愁,依旧疼痛轻抚头,恍然觉悟,疼的是心口。
因为陈萋萋,他贪了半杯酒、半杯忙碌、半杯欲说还休。
他将这世上最包容自己的人丢了。
个中缘由,无人知晓。
董里,他能为了一个人,守住这座城;也能为了一座城,放弃一个人。
陈萋萋是前者,他段棠是后者。
这是普通人的想法。
齐公公不是普通人,他一眼就看穿了段棠的心思,但他不说。说了就是妄揣圣意,扰乱军心!数百年后,有个叫杨德祖的,却是看破又说破,丢了一条性命。
他来到段棠的卧房,默默坐到了一张椅子上没有声张。段棠双脚搭在卧榻的边沿,轻轻甩动了两下,并不着鞋履,直接踩到了地上,来到齐公公面前,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齐公公微微一抖。
他明显感到了从段棠的手臂上传来的杀气。
这要是放在往日,搁在别的任何人身上,他便会使出浑身解数,将这股杀气化成对方的恐惧,传到对方的心里。
然而,此时此刻,他竟是这般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乖乖地坐在段棠面前,又不能表现出自己内心的恐惧。
段棠用力握着齐公公羸弱的肩头,沉声说道:“这十几年间,你可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走到今日之地步......你可曾想到,你也会老,会像一株残花般凋零?”
齐公公心里猛地一颤,抬起眼皮看着段棠。
段棠故意卖了一个关子,说道:“你知道,顾北他为何能在我‘双面海棠’的屁股后面,烧了你苦心经营的‘血兰花’吗?”
齐公公知道自己不能说任何话,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说出的话是否能合段棠的心意。
齐公公的反应倒是出乎段棠的意料,他踱步到齐公公身前,冷冷地说道:“你是不是很后悔,当初为何没有选择扶持太子段岭,要不然的话,现如今,你还是和前朝一样,站在大安殿内,对着众臣吆五喝六,岂不快哉!”
齐公公不得不说话了,他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皇上对老臣这般礼敬有加,老臣理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怎能心猿意马,朝三暮四?老臣这心里自然有杆秤——北冥王气数已尽,皇上才是北国的正主!”
段棠“呵呵”一笑,说道:“这样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你不觉得可笑吗?我问你,你当初为何要站到我这边?为何要暗地里和父皇最对,为何要一门心思派杀手暗杀顾北?”
齐公公一听,“呼”地长身而起。
段棠冷冷地看着他。
就在齐公公抬手的一刹那,只觉得双肩一沉,整个人又被一股强有力的力量摁到了椅子上。不用回头,他已经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了。
背后既然有高人,齐公公再也不敢造次,他失魂落魄地看着段棠,说道:“暗杀顾北,老臣也是为皇上着想啊......皇上,现如今,若不是顾北他从中搅和,北国早就易主了!”
段棠看着齐公公身后的敬投林,说道:“敬大人......有劳了!”
敬投林微微一笑,眉眼间毫无波澜,淡淡说道:“举手之劳!”
段棠又看着脸色突然间变的苍白如纸的齐公公说道:“齐公公,北国易不易主,于你有何干系?你自认为聪明过人,到头来,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吧!”
段棠又对敬投林说道:“敬大人,要不咱们还是带他再去见俩人,好让他给顾北也有个交代!”
敬投林说道:“不用,他们已经在外恭候多少了,恐怕此时早已迫不及待了!”
说罢,他朗声喝道:“欧阳兄......”
话音未落,就听见殿外一声呼啸:“奸人!拿命来!”
欧阳岳宛如一只巨型鹰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冲到齐公公面前,一只大手已经伸向齐公公的喉间。
幸好他身边还有一人如影随形。
痴痴道人!
痴痴道人袖子一甩,格住了欧阳岳的鹰爪,嘴里说道:“慢着!棠儿还有话要说!”
欧阳岳生生顿住手臂,怒目圆睁,盯着齐公公,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齐公公此时是有苦难言。
都怨自己看错了、看轻了段棠,竟不知在何时,落入了他精心布置已久的圈套。
现在想来,一顾北一人之力,怎能轻而易举就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血兰花”付诸一炬?
背后肯定是段棠有意为之!然而,没有了“血兰花”,他基本算是没有了半条命。如若此时,自己还尚留有半株“血兰花”,他的功力便会在瞬间恢复,眼前这几人,他虽无把握全胜,但要脱身,还是绰绰有余!
齐公公觉得,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了。
段棠来到痴痴道人面前,深深一躬,说道:“孙儿拜见外公!”痴痴道人微微一笑还礼。段棠又来到欧阳岳身前,同样深深一躬。
第275章 谍中谍
“欧阳将军!”段棠突然眼里饱含热泪,说道:“欧阳将军大义凛然,昌城自断一臂,我这心里,着实痛不堪言啊......欧阳将军请受我一拜!”
欧阳岳单臂托住段棠,说道:“欧阳岳如今一介草莽,怎能受段王爷一拜?”
段棠说道:“若非欧阳将军铁血,生生将自己的手臂砍下,我怎么能追查到弑母凶手啊!”
齐公公在边上听得顿时心寒无比。
他万万没想到,段棠的城府竟然如此之深,他何止瞒过了顾北,瞒过了北襄王、倪皇后,他这是将天下人挨个都耍了个遍啊!
齐公公甚至到今天,都没有想明白,段棠是如何一步步,让自己彻底放下对他的警惕,在他面前露出了马脚的。
欧阳岳瞪了一眼齐公公,对段棠说道:“宜妃娘娘遇难,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凶手一日未找到,我欧阳岳一日便不得安宁。如今段王爷妙计,终于让这畜生露出了马脚,段王爷,请受欧阳岳一拜!”
推金山倒玉柱,欧阳岳“扑通”一声跪倒在段棠面前,又说道:“请段王爷开恩,将这畜生务必交给我处理,我的爱徒乔烈,也是死于此人之手,我‘长缨帮’一万五千条性命,也被他尽数屠杀于‘涅盘山’下。我要让他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唉!”痴痴道人突然发话了,“欧阳岳......你心中杀戮甚重,老夫这些日子,看来是白白付出了,却没有任何作用啊!”
欧阳岳拱手说道:“前辈,请谅解欧阳岳今日这样的脾性,我若不手刃此人,纵使将来得道成仙,也只能算是一个冒牌货!”
敬投林看到欧阳岳断了一根手臂,脾气还是这般暴躁,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欧阳老兄,老夫想杀他之心,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眼下段王爷在此,一切还是得听他的不是?”
齐公公转头看了一眼敬投林,喉咙里冷笑了一声说道:“你......”
他只吐出个“你”字,马上闭上了嘴,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落到欧阳岳的手里,恐怕只有求生不能求死不成,还不如静观其变,且看段棠下文如何,如果将自己交给顾北,总要好过欧阳岳,独隐山人的弟子,终究是心存善念的吧!
他也想了,如若将自己和敬投林暗中的交易公布与众,恐怕自己当下就难免一死。
既然有生的希望,何不试他一试?
敬投林看了一眼齐公公,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齐公公知道,敬投林断定自己绝不敢说出那些事。
生死面前,人难免要比平时想的多,想的周全。
只听段棠冲屋外喊道:“来人!”
屋外进来四名全身披挂的护卫。“属下听令!请皇上下旨!”
痴痴道人与欧阳岳二人一听,段棠已经以“天子”自居,不由得抬眼看了看他,只见他冷冷说道:“将齐公公带下去,押入天牢,任何人不得靠近!”
“遵旨!”
齐公公被带下去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敬投林,敬投林的眼睛却在痴痴道人身上,根本无暇看他。
但是齐公公心里明白,敬投林眼神的余光,一定是看着自己的,因为他得设法营救自己。
只有这样,他才能安稳地活下去。
要么就是将自己暗杀于天牢之中。齐公公笃定敬投林不敢,俗话说狡兔三窟,他何尝没有给自己留一手,以防万一?
至于齐公公这一手留的是什么,敬投林不得而知。
账本......交易记录......自己往年的行程......一切皆有可能!
齐公公被押下去后,段棠将痴痴道人扶到齐公公先前坐着的座椅上,才发现自己到现在还赤着一双脚,连忙对痴痴道人、欧阳岳和敬投林拱手说道:“失礼失礼......凶手终于浮出水面,我一时激动,竟然忘着了鞋履......”
痴痴道人“哈哈”一笑,说道:“哈哈哈......棠儿呀,我听闻你在‘涅盘山’上自封什么‘北恒王’......适才那四位将军更是以‘皇上’尊称你,你不会真的想当皇帝吧?”
段棠匆匆换上鞋袜,跪倒在痴痴道人身前,一字一顿地说道:“外公啊,孙儿也是无奈,齐公公一心想将我扶持上位,以成全他胸中奸计,我为了稳住他,也是没有法子,只得先依了他,没想到这些兵士竟叫顺了口,一时没有改过来,孙儿这就给外公陪个不是......往后孙儿就乖乖地在这川南做自己的‘平南王’,年年供奉有加,替兄长守好北国的南大门!”
痴痴道人满意地点点头,侧脸对欧阳岳说道:“你瞧见了吗?我这外孙儿,平日里遭受了多少冷眼,多少误解,现如今依然这般宽宏,你可要学学他,多隐忍,放下他人放不下的,方能成大果!”
欧阳岳杵立在痴痴道人身侧,颔首说道:“前辈教诲,欧阳岳铭记于心!”
“好......既然这样,咱们该动身回曳浪湖了,剩下的事,就交给顾北和段棠两个年轻人来处理吧!十几年来,老夫看淡了天命,一切顺其自然去吧!”
段棠抬头问道:“敬大人也要和外公他们一起回西凉吗?”
他说话的时候,眼中尽是恳切之色。
欧阳岳已经扶着痴痴道人从座椅上站起来,回头对敬投林说道:“敬长老......善念生,刀枪如林,山河无恙;贪念起,九天圣母,醉倒瑶台......江湖无界,盼你我重逢于故土,豪情锐减,双目含笑!”
敬投林颔首致礼,目送痴痴道人与欧阳岳出门。
段棠从地上站起来,双手后背,仰天长叹一声:“唉......树欲静而风不止,北冥王的大军,恐怕要渡琊龙江了......”
敬投林上前说道:“欧阳岳会说服他们退兵!”
段棠摇摇头,来到卧榻上坐了下来,向敬投林摊摊手说道:“敬大人请坐......欧阳将军,是不会看到他们的,我已经安排了车马,从西路护送我外公和他前往西凉......”
“这是为何?段王爷准备迎皇上的大军入城?”
敬投林坐到段棠的对面,不可思议地问道。段棠淡淡一笑,说道:“敬大人......当日你被城楼上的火铳震落下马,差点丢了性命,要不是齐公公暗中送来灵丹妙药相救,恐怕此时我只能仰天长叹,北国一代枭雄就此湮灭啊!”
敬投林面不改色地说道:“当时我中了‘西河帮’的剧毒,也是他出手搭救,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等卑鄙无耻、心狠手辣之人......既然他是王爷您的杀母仇人,刚才何不将他一刀两段,好给宜妃娘娘报仇?”
段棠拉过一个靠枕垫在背后,懒懒地半躺着说道:“我要将他留着,给我那个兄长,也只有他,才能从齐公公的口里问出,当年,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才对我母亲实施暴行......我母亲与他无冤无仇,若无他人指使,齐公公就算有熊心豹胆,也万万不敢在‘宜兰宫’施暴!”
“顾北也要来川南?”敬投林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异样。
段棠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这位兄长,他想来川南,天下无人能挡得住......我想此事此刻,他恐怕已经在这城内了......突然好想和他喝上一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