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浅见湖墓园下去，裴成演没有回住的地方，而是去了旁边的浅见湖。

他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在他们都很小的时候，曾经在终端机上看过浅见湖的视频，真的很美。

本来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出第五研究所，走不出第九区，但是现在，他站在第一区的土地上，脱下了复制人的那套衣服，手脚的镣铐都彻底解开了，而他眼前就是人间仙境一样的浅见湖。

裴成演想起以前在第五研究所的时候，总想着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现在，他只想回到第五研究所，回到穿着那套衣服，带着镣铐的时候，在小小的研究所里，在那间图书室里，在他们狭窄的房间。

他真的很想回去。

回到那个时候的第五研究所。

裴成演在浅见湖边坐了整整一天，回去的时候，他坐在营养舱旁边，看着营养里闭着眼睛的女孩，像往常一样温柔的笑着。

“小十一，我今天去了浅见湖，那边很漂亮，如果你能陪我一起去看就好了。”

他靠近营养舱，想要去触碰裴有幸，可是他们之前隔着这一层特制的营养舱，就算没有营养舱，他们之间隔着一层永远都无法跨越的生与死。

“小十一，我好想你，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就一句好不好？我快要忘记你的声音了。”

——

一个星期后，格雷教授将这些天一直闲在家里的裴成演叫去了国家研究院，到了办公室，裴成演发现格雷教授的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很高，金发，站在窗户前，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

格雷教授坐在沙发上，看到裴成演朝他点了一下头，“来了啊，成演。”

裴成演打量着那个男人，听到格雷教授的话，笑了起来，“教授。”他的视线转向男人，“莱恩大秘书长。”

格雷教授深深看了裴成演一眼，没有说话。

听到这句话的男人转过身，只是简单的一个眼神，便带着一种极强的压迫感，莱恩大秘书长看着眼前三十岁不到的青年，别有深意道：“裴先生怎么知道是我？”

裴成演看着这位联盟政府的最高负责人，还是那样温润的笑着，淡淡道：“解放复制人和第九区独立这么大的事情，在联盟政府眼里“Z”病毒的价值肯定不够，不对，该说在一些还没有来得及注射Alan”病毒的人眼里，就算注射“Z”病毒，变成当初的新人类，他们也老了，没有多长时间可活了，所以我想，大秘书长这次是想来和我谈条件的，是吗？”

莱恩大秘书长不由得的打量起眼前的青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复制人都是这么聪明吗？我和复制人并没有过深的交集，只是都在说复制人的智力和身体素质强过人类，但我倒是没那么觉得，否则，现在被关在笼子里奴役的就不是复制人，而是我们人类。”

裴成演道：“大秘书长，第一批复制人不清楚他们的身份，而我们这一批，都是从孩子开始就被你们人类关在笼子里，你们人类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有很多手段可以对付我们，但那确实是事实，复制人的智力和身体素质都强过人类很多，否则，今天我也见不到您这样的大人物。”

莱恩大秘书长道：“也对，那我就不废话了，用“Alan”病毒和“Z”病毒来换解放复制人和第九区独立，至于你说让我带着联盟的民众向那名少女道歉，这是不现实的。”

裴成演眼神很淡的看着莱恩大秘书长，忽地笑起来，语气里带着一种无奈和遗憾，“那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莱恩大秘书长，政治和利益那一套对我没有用，我也不受任何人的威胁，你拿复制人威胁我，甚至拿小十一的遗体威胁我，都没用，小十一已经死了，那具遗体对我来说的确是最宝贵的东西，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我真的会死。”

青年眼皮略微垂直，有点像是被淋湿的孤狼，凶性和杀性都被稀释了。

可他的言行里透着野兽的兽性，让他整个人都是一种侵略性。

“但我永远都忘不了在这栋大楼里，小十一去世的那天，那些人类不停的重复着她被杀的那一幕，所有人都在笑，把她的死当成一个笑话来看，我想当时整个世界都是这样，莱恩大秘书长，我为我死去的爱人，向你们要一声对不起，这种事真的过分吗？”

莱恩大秘书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格雷教授想起了郑中和教授，无论是他刚死的时候，还是现在，虽然这个世界承认他的研究，但是还是有很多人在怪罪他制造出了复制人和“Z”病毒。

他突然很羡慕裴成演，能够为他爱的人向这个世界要债。

而他呢，什么都做不到。

莱恩大秘书沉默了半晌，道：“人死不能复生，裴先生，你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这声道歉，你的爱人听不到。”

裴成演道：“她听不到，你们人类就能心安理得的咽下这声对不起，莱恩大秘书长现在是想用这个想法说服我，向现实妥协，但我不这么想，无论她听不听得到，你们人类欠下的债都要还，无论解放复制人，还是第九区独立，其实我都无所谓，我只是想带她回家，但如果没有你们人类的道歉，这两件事也就没了意义。”

“莱恩大秘书长，您懂了吗？有了这声对不起，才有接下来的事情，啊，对了，这栋大楼里有我研制“Z”病毒时，无意之中创造出来的新型病毒，这种病毒不像变异的“Alan”病毒，可以有那么长的病发期，让你们人类研制疫苗，它两个小时内，就能彻底破坏人的身体组织。”

裴成演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我早就想好了，如果联盟政府不答应我，我就在这里制造一场病毒爆炸，到时候，这种病毒会随着爆炸的冲击力，蔓延至整个第一区，所有的人都会在两个小时内死亡，既然不能要来一声对不起，那我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要你们的命给我的小十一陪葬了。”

莱恩大秘书长难以置信的看着裴成演，“你疯了。”

裴成演道：“复制人是人类制造出来的，这种疯劲来自你们人类，这么惊讶干什么？”

这时，格雷教授道：“大秘书长，之前和您说过，老师在临死前将自己的知识输送给了九名复制人，但这九个人之后，只有成演制造出了“Alan”病毒的疫苗，并成功研制出了“Z”病毒，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人类进化的机会，大秘书长，成演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您不同意，他现在就会启动他的新型病毒，到时候，整个第一区的人都会丧命，一声对不起，就能救几百万人的命，您到底在犹豫什么？”

裴成演道：“选吧，大秘书长。”

莱恩大秘书长犹豫很久，道：“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裴成演道：“那大秘书长怎么能决定第九区独立和解放复制人这两件大事？做错事了道歉，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道理？”

莱恩大秘书长皱眉，犹豫了很久道：“好。”

三天后，莱恩大秘书长召开国民会议，全区域直播，他在直播上说起了几年前的生化病毒危机，第一次政府方面承认了当时是阿兰教授欺骗了联盟政府，让政府也以为病毒来源于那名复制人7号，为复制人7号平反，并请求联盟的民众对复制人7号以及11号道歉。

莱恩大秘书长在其后的讲话中宣布第九区独立，以及解放复制人，从今以后，复制人将作为人类的存在，生活在曾经的第九区，现在的十一区。

在讲话的最后，莱恩大秘书长声称“Z”病毒已经研制完毕，新型的“Alan”病毒也已经研究完成，人类自此真正的进入了新的纪元。

四年后。

十一区。

江深、2号、8号、6号还有裴小五，抱着各种花束停在十一区墓园的某一块墓地前，墓碑上贴着一男一女的照片。

几个人把话放下，江深道：“7号，格雷教授来了消息，说有不少人注射“Z”病毒出现了不良反应，虽然已经进化成梦寐以求的新人类，但这份痛苦会伴随一生，这是人类欠你和11号的。”

“阿兰教授在前两天执行了枪决，她终于死了，人类的法律对人类真的很宽容。。”

之后2号他们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说了有几个小时才离开。

临走的时候，6号回头看着墓碑照片上微笑着的男女，偷偷摸了摸眼泪。

7号，11号，我现在很乖，什么都会了，2号骂我也不会顶嘴，我求你们不要死，可是为什么你们都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