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看小女孩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笑的很可爱，也很好看，他的眼睛也染上了笑意，声音温柔，“什么事？你说。”

7号靠了过去，手指再一次覆到裴有幸的头发上，很随意的揉乱她的头发，又耐心的去替她整理，声音很轻，“你悄悄的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裴有幸很喜欢7号摸自己的头，她等7号替自己整理好头发，跪到沙发上，凑近他的耳边，小声说：“7号，我和你说呀，我在地下实验室的时候，看到了我的名字，我叫裴有幸，7号，你要记住啊。”

空荡的房间里，小女孩的声音小小的，软绵绵的的，仿佛水果味的糖果，带着一种甜甜的味道。

心脏的地方仿佛被人捏了捏，随后像是被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温柔的化成一滩水。

裴有幸说完，咯咯的笑了起来，“以后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了，我就说嘛，我是有名字的，我不叫11号，你以后叫我……”

她顿了顿，觉得有些不对劲，“你叫我裴有幸是不是太奇怪了？幸幸不好听，有幸也不好听，裴裴呢，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那你叫我什么啊？我都有名字了，你难道还叫我小十一？”

小女孩突然发现这个可怕的问题，绝望的看着7号，“7号……”

男孩突然将她抱进了怀里，很用力很用力的抱着，裴有幸被勒的有些难以呼吸，很艰难的手拍了拍7号清瘦的背，“7号，我有点难受……”

7号还是紧紧的抱着她，将脸埋在裴有幸颈窝的地方，呼吸透过单薄的衣服，传到了皮肤上，热热的，带着温度。

裴有幸难受的想哭，本来都准备哭了，突然想起那些书里，好像也有这种场景，她如果想要7号更加更加更加的喜欢他，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女孩想了想，抬手覆在7号的后脑勺上，轻轻揉他的头发，“7号，不哭，不哭啊，不疼，不疼啊，没事，没事了……”

7号听到裴有幸奶声奶气的声音，不由得笑了起来，随后他放轻了一些力道，但依旧将裴有幸抱在自己的怀里，抱紧了，抱牢了，像是抱着什么无可替代的东西。

“小十一……”7号在她颈窝的地方蹭了蹭，呢喃道：“谢谢，谢谢你……”

裴有幸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不懂7号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谢谢？不过她很快就忘了这件事，她被7号蹭的有些痒，忍不住笑了起来，“好痒，7号，你别蹭我嘛。”

7号微微抬起头，没有看裴有幸，只是静静地透过房间的窗户，看着外面，从第五研究所的九楼，能够很清楚的看到研究所外面的场景。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遮挡了道路和远方的白桦林。

7号觉得，第五研究所就像是一个牢笼，而他们这里面的每个孩子都是被锁在牢笼里的动物，他这样的复制人是动物，小十一这种复制人和人类的孩子也是动物，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带不带镣铐的区别。

阿兰教授和研究员是饲养员，掌握着他们生死的饲养员。

7号从有记忆的时候就在思考，复制人和人类的界限到底在什么地方？

或许人类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确定这条线，所以，他们的界限是，复制人是从营养舱里被制造出来的，而人类是男女共同孕育出来的生命，这就是人类给出来的标准和答案。

很没有道理的答案。

其实之前，4号和5号说他的话都没有错，他对曾经的4号5号亲切，现在如出一辙对小十一这么温柔，都是因为他想要更近一步靠近人类。

这是一个很愚蠢的想法，7号觉得和人类在一起的话，就能一点点，哪怕一点点觉得自己像个人。

他有呼吸，皮肤有着温度，需要吃饭，需要睡觉，还需要时间才能慢慢长大，他甚至还有人类繁衍后代的功能，除了他是从营养舱里被制造出来的之外，所有人类的特征，他都有。

他甚至还有着人类的感情，他会悲伤难过，会愤怒生气，也会绝望，会高兴。

那么他为什么不是一个人？

男孩想做人类，他不想做复制人。

因为人类拥有自由，能够走出第五研究所的自由，可以去看看这个世界的自由。

7号心里很清楚，他们走不出这座第五研究所，他是复制人，是从营养舱里被制造出来的人形外表的东西，他不是人类，也不可能变成人类，所以他的希望寄托在了那些复制人和人类的孩子身上，他想要的自由，只能被删减成这样微不足道的人类关系。

但这样小小的自由，在这样腐朽衰败的世界里，都是一种难以企及的奢望。

没有孩子愿意和复制人做朋友，从来没有。

最一开始可能有过几天，可是当复制人和人类的身份明确，界限清晰之后，曾经依赖的眼神和天真的笑容，都变成了厌恶和冷漠。

可即使如此，7号还是乐此不疲的接近刚来的那些孩子，去和他们温柔的说话，竭尽全力对他们好，只为了那一点心中小小的自由。

一次一次，不断的重复。

无可救药的愚蠢，可怜又可悲的愚蠢。

公元5727年3月23日下午，第五研究所多了一个孩子，一个女孩，她是11号，等研究员将小小的女孩送到905号房间，7号便像往常一样等着手术后的孩子醒来。

这是他们之间的开始。

7号感觉到怀里的小女孩很温暖，比什么都要温暖，他像是被烫到了，有水雾渐渐漫上他发红的眼角。

小十一告诉了他，她的名字，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7号有些害怕，他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个虚幻而美好的美梦，梦醒了，没有小十一，没有这个叫裴有幸的小十一。

男孩心里一阵慌乱，他不由得将怀里的女孩抱的更紧，随后，一只柔软的带着温度的手覆上了他的后颈，温柔的捏了捏。

“不哭了，7号……”小女孩轻轻说，“乖，不哭哦。”

7号想要说，我不哭，我是复制人，不是人类，怎么可能会哭呢？

他的身体，他的灵魂像是提出了抗议，温暖的液体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将所有的伪装和虚假都清洗干净，那是一个无比真实透彻的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