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易散
作者:xun许念 | 分类:古言 | 字数:44.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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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掌中剑(2)
少年白衣,骑着白色的骏马风驰电掣般冲向了西市往来的人群,心中不禁直骂阿青说话也没个重点,不知今日这一场过后又该被禁足多久。他一路冲进了西市深处,由于心中焦急,又一次无心撞开了一人,“抱歉!”少年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话,不想白马身子一倾就要摔倒,少年眼疾手快地从马背上翻身跃下,这才发现马蹄被人削断了一只,他不悦地回过头,看向那个全身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要钱还是什么?”
“道歉。”
“……”我已经道歉了,你还伤了我的马!少年撇了撇嘴角,可确实是他失礼在先,那人的要求实在不过分,于是按下了焦躁,端正地执了礼,又一次道:“抱歉,在下着实是太着急,冲撞了阁下还请海涵……”
“没让你找借口。”那人说罢一甩袖就走了开去,留下少年一人与一废马几乎要炸毛。
“希云,你怎么在这儿?”少年一怔,回过头去,却见御王与君卿一人骑了一匹马向他而来,御王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马,眸中一寒,“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如玹,你们没事?”少年的神情还是怔怔的。
“我看有事的是你吧,”君卿翻身下马,绕着马走了一圈,“啧啧”一叹,“怎么,你也有被人收拾的这一天?”
“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嘛,少年顿了顿,低声道,“一时心急。”
君卿失笑,道:“这算是责怪我们不带上你吗?”
少年目光微微闪动,忽而道:“说真的,你们之间有什么朋友以外的关系吗?”
“……”几个意思?
君如玹一怔后也不看君卿一眼,立刻认真地回答了两个字,“没有。”
君卿:“……”为什么回答得这么迫不及待?
“别误会,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会有人盯上你们,”少年跃上了君如玹的马,笑了笑,“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君如玹:“……”那是我的马。
……
离开了西市的三人不曾见到忆平居上,有一个秀气的年少之人大睁着空洞漆黑的双眸坐倚在窗边,手中把玩着一个空的酒樽,听下方马蹄飒踏而过,他微微偏过了目光,神色冰冷得仿佛没有生而为人应有的感情,唇角却衔了一抹优雅得恰到好处的微笑。
“殿下。”一位黑衣人单膝跪在年少之人的面前,头颅低垂,视线中只能看到那双绣着竹纹的鞋,干净得一尘不染。
“去见一见那些被踢了铺子或是被撞伤的人,”君如珏嗓音淡淡,清澈而温和地从黑衣人上方传来。
黑衣人略显迟疑,“可他,毕竟是白府之人,最多也是禁足……”
“但和三公子一同出行的两人,可就不仅仅是禁足那么简单了。”君如珏轻声道,他不喜欢被人置喙,因此轻轻浅浅的言语里带上了三分厉色。在他想来,白府是真正的位极人臣,而御王与三王之女与白府之人往来频繁,那就足够引起重视,而他所做的,就是将一切可能燎原的火焰,掐灭在星火闪现之前。
屋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这沉稳而从容的脚步声让君如珏一下子就明白了来人是谁,他优雅地起身,向雅间之外走去。屋外,储君一袭黑袍,衣袖上用金丝纹了几条金蟒,他看到君如珏迎面走来,顿时皱了下眉头。
“皇兄,好巧。”君如珏微笑道。
“你也在这里?”君如瑛略显不悦得看了身边带路之人一眼,那人立刻吓得噤若寒蝉,不敢抬头,所有人都知道储君与珏皇子不对付,除了皇宫,其他有珏皇子的地方一定不见储君,有储君的地方也不会有珏皇子的身影,两人似乎永远不能同时出现在一个视野之中。
“正好要走了,”君如珏言语温润,双眸空洞,“皇兄呢,是要留下还是一起离开?”他看着储君一见到他就一副要扭头走人的样子,出言调侃道。
储君再次狠狠地一拧眉,“我刚到。”
君如珏扬了扬唇角,“那臣弟就不打扰了。”
看着君如珏离去的背影,储君微微默然,在冰冷孤寂的皇宫里,只有故去的皇后,也即他们的母后君问凌能带给他家人的温馨,而且母后在时,父皇也不似如今不苟言笑,行事凌厉,可君如珏的生辰,便是君问凌的祭日,于君如瑛而言,他宁愿没有这个二弟,只要君问凌可以活下去。不过这既然是君问凌的选择,天子也好储君也罢都不会去质疑她的决定,人终有逝去之时,死了也就死了,可偏偏谁让这个皇弟……与君问凌长得八分神似,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君问凌。
君如珏也知道储君之憾,于他而言,虽然不曾见过母后,可他有母后留下的未央居,有母后赠与他的竹风铃,未央居外种满了竹子,因为君问凌希望这个次子是翩翩君子,君如珏不是君子,他是天子手中最锋利的剑,不过他听闻从未见过母后喜欢桃花,便在未央居外又种了几棵桃树,也显得此地热闹了一点。
有些匆忙得仿佛落荒而逃似的离开忆平居,却不经意与一位以南域审美看来极为英俊的男子相撞。
“抱歉。”君如珏被撞退了两步,肩膀生疼,却依然温雅有礼,完美地无可挑剔。
男子身形纹丝不动,看了他一眼,忽而道:“听说,忆平居作为白氏与君家的交好之地,却已有好几任天子不曾来了。”
君如珏没有多想,微微一笑,可眼中却不见笑意,“父皇确实不像是会来的样子。”
“那你呢?”
君如珏一怔,失笑道:“我不是天子,也不会是。”
……
翌日,同君如珏预想的一样,白氏三公子被禁足在白府,君卿被三王召回封地,御王府也安静了不少,这样,就不会有星火燎原的威胁了吧,他很满意,眯起了眼眸,唇角带着轻浅冰冷的微笑,他的脚下却是一地的鲜血,这是那些被他收买向白府传递了假消息的人。
——*—
武建二十七年,君卿封将,坐镇雁口。雁口为兵家必争之地,它的存在决定了一隅的归属,因此在大皇朝的版图上除了纪城外便属此地最为重要。皇朝在雁口建城,抱了死守之意,如今君卿成为雁口守将,她的地位顿时水涨船高,虽然雁口距离皇城遥远,珏皇子还是不禁将目光投向了北方。
武建二十九年,君卿开城投敌,雁口失守,虽然看似君卿注定背负上通敌叛国之名,可事关君家颜面,此事被天子压下,将君卿遣返,可这么一来,君卿哪怕会受到指责,却罪不至死,君如珏不愿留下一个军功累累的祸患,率人出城奔袭千里相迎。
“阿卿。”
狼狈地逃回皇朝的君卿漆黑的眼里映出了追赶君如珏而来的年轻的御王,君卿眼眸一亮,可再看向君如珏时顿时有些警惕,若非危险,御王不会追来,可她的思绪未断,天地间却一阵旋转,炽热的血染红了她的视野,她的眼里只剩下了隔了无数人群飞驰而来的那一袭黑袍如墨。
“阿卿!”
君如珏没有阻止御王扑向那一具终为枯骨的尸体,冰冷的脸上扬起了一道优雅从容的微笑,“我等都是违背了命令出城,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君如珏!”御王盛怒,眸光凶戾。
“你该叫我皇兄。”君如珏浅笑,甩净了刃上的鲜血。
——*—
“连身为人的情感也可以摈弃,你只是父皇的傀儡。”
“父皇看重你,不过恰好因为你长得与皇后相像。”
“……你不配成为我的兄长,我不会原谅你。”
脑海中回响着御王的声音,君如珏睁着空洞而漆黑的眸子跪在地上,神色与地面一样冰冷,却在天子一眼望来时露出了一点微笑。
“为什么要杀她?”天子皱了下眉头,阖上了眸子,“君卿是朕胞弟的独女,她一死,让朕如何与莫忧交代?”
君如珏神色坦然:“她与三弟,与白府的三公子都走得太近……”
“就为了这个,你使瘟疫在雁口蔓延,杀戮无尽,与敌国永夜军串通,将雁口拱手相让?”天子一下子睁开了眼,神色愤怒,将茶盏摔在了君如珏的脸上,那张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泛起一片紫红,“这次你为了杀君卿送出了雁口,下次要不要为了皇位送出皇朝!”
君如珏沉默,他以为肃清一切对天子,对储君地位有威胁的事就是正确的,可天子的愤怒让他不解。
“目光狭隘,气量狭窄,不择手段,丧心病狂!”天子一下子将案前的东西统统扫落在地,恼火道,“为什么你就不能与你皇兄好好学学,如今这个烂摊子你又想怎么解决!”
每一个字都如刀子般剜在珏皇子心头,储君自幼有天子教导,他只有一个未央居,他放下那些亲情甘愿沦为天子手中的一把剑,可不想在天子心中他竟是这样一番小人姿态,张了张口,君如珏还是没有说出真正想说的话,只道:“……以国师之才,父皇当可安然。”
“国师?”天子讶然,旋即摇头苦笑,“为什么你还要与国师沆瀣一气,当年你害死了问凌,如今还要合伙宋煜一同来害死朕吗?!”
君如珏又是一怔,“儿臣……”从未想过夺嫡。
“行了,退下吧。”天子揉着眉心打断了他的话,在周公公的搀扶下缓步离去,君如珏独自跪在昏暗的大殿里,忽然感到一阵讽刺,他想成为父皇倚重的一把剑,他为此不在乎满手血腥,原来,一切都只是他的自以为是,是他害死了皇后君问凌,却偏偏顶着她的那张脸,所以储君恨他,天子怨他,如今他杀了君卿,御王也再不认他,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天子口中的一声“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