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易散
作者:xun许念 | 分类:古言 | 字数:44.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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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桃花妖(6)
用了膳,换过了干净的白袍,少年被白长歌带入了白府深处,他知道白长歌说今天要给他讲一些关于白府的事,但他没想到谈话的地点是白府的祠堂。当两人步入祠堂时,少年才看到白映夜早已为所有的灵牌都上了一遍香,见到两人进来,微微点头便离开了。
千年的时间,十几代人的传承与香火,黑色的牌位几乎摆满了所有的台子,而在这众多的灵位中,少年一眼就看到最新的那块令牌上最显眼的几个字,白氏雪烟之位。
“白雪烟,这是我娘的灵位,”白长歌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去,开口时,声音已有了沙哑,他身上沉郁的气息愈发明显,就向出鞘半寸的长剑,已有了迫人的锋芒,“这边,是我的二弟长笑,三弟希云。”白长歌压下了翻腾的却情绪继续道:“不知阿锦可听过十三年前的一件皇城大案,有关如今城西的一所废宅?”
“略有耳闻。”少年垂眸道。
“城西废宅便是当年林府,那时林家与我白家同在边疆为将,故两家素来交好,在我尚且年幼之时,林府出了一个名为林祁的人物,他曾在少时与父出征,一战成名,被钦点为帅,而十三年前,也就是武建三十年,林帅出征未归,陛下却突然发难林府,为了保下林家血脉,白府送出了许多下人之子替他们去死,可其中却又三弟白希云的挚友,”白长歌轻叹,十三载的光阴,他早已学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就在林府与白府结下友谊的那片紫竹林,那一夜白府送出的下人之子全部死亡,希云也失去了踪迹,白府不敢明着寻人,于是长笑带了人开始藏身于暗中,于一年后,失踪。
与长笑一同离开之人的尸体在接下来半年内被陆续发现,我们都怕会找到长笑,亦或是希云的尸体,不过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哀,直到最后一人的尸体被找到,还是不见他们的音讯。十年后,母亲为他们刻下灵位,守了一夜的灵,翌日清晨,父亲发现她睡在了祠堂中,陛下派了御医过来,说她是不愿醒来,不过尚且还活着,可母亲不醒,怎么都喂不下食物,于是不足半月,她还是撒手辞世。那一夜,父亲为她刻下灵牌,在祠堂里守了一夜的灵,那一夜我就在祠堂外,因为我怕翌日会见到如母亲一般睡去的父亲。”白长歌眸光黯然,语气却极为平静,这时他甚至还微笑了一下,道,“不过还好,父亲毕竟是父亲,否则就真的只剩我一人了。”
少年依然垂着眸子,昏暗的祠堂中,看不清他的神色,“白府……寻了他们十年?”
“十三年,”白长歌道,“每一个城池都或多或少还有我们的人在,他们唯一的任务便是在有生之年寻找希云与长笑,无论是死是活,无论白府存亡。”
“所以,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
白长歌看了少年一眼,笑容渐渐重新布满他的脸,“白洛雨,十七年前于平城出生,被一感念白氏的老夫妻收养,养父母临终前才告知身世来皇城白府,与十三年前林府之案无关,与家人不熟、不和同样在情理之中。”
十三年前的一案,天子不会不知白府的所作所为,这是天子与白府的一道裂痕,白长歌为少年假扮的身份撇清了十三年前的裂痕,这样能让天子更容易地接纳她,而避免了诸多试探与刁难,同样一旦与白府之人的相处出现了什么意外,也可以多一条退路。但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件对白府十分重要的事,白府也不会告诉外人,可势必会告知本家之人,故白洛雨必须知道。
在两人离开祠堂的时候,少年忽而道:“十三年,若人死了,找到了也没什么意义,若尚在世,不回来就不是回不来,而是不愿回来,白府耗尽人力精力寻找两人,着实没有必要。”
“白府以下人之子交换林府后人致使希云离开是因,那么如今白府散尽势力找寻便是果,”白长歌道,他不能否认少年,可仍不愿赞同,“前者白府做的是对是错我无法评价,但若现在放弃了,我白长歌枉称是他们的兄长。”
“寻人以求心安,却将白府置于危难,这样就对得起留下的人了吗?”少年嗤笑。
“只是白府的选择。”白长歌轻声道,一如他那日所说,白府可以为了重视之物,拼尽一切。
少年沉默,一来已劝不了白长歌,二来这是白府的家事,他这样大胆的妄议已是白长歌的宽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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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慕唯怔怔地坐在窗门紧闭的屋子里,嘴里还在喃喃着把他赶走之类的话语,自从见了少年第一面起,她就时常会梦到同一件事的不同场景,她梦到火光冲天,白府付之一炬,她梦到火光乍起的那一天,后院里的红梅开得妖艳,正如那日桃花,飞花下,站了一位红衣少年,她还梦到白府的废墟上,少年白衣染血,双眸冰冷,唇角含着微微的笑,像极了桃花妖。
她想赶走少年,她害怕梦境成为现象,可她不敢把这事告诉阿娘,因为阿娘太温柔,只会笑着告诉她梦,就只是个梦,哪怕这个梦真实得可怕,她甚至能感到火焰焚烧的灼热与痛苦。
“阿娘!”梅含笑进屋的身影让白慕唯小小地一惊,但很快化作了依赖与委屈,一头扎进了梅含笑的怀抱,还嫌不够似的拱了拱。
梅含笑轻声笑着,拍了拍白慕唯的背:“怎么了怎么了,阿娘才走了这点时间就想阿娘了吗?”
梅含笑的怀里有屋外雨水的清新,嗅着这个味道,白慕唯安心了不少,道:“阿娘,不要让苏锦哥哥住在白府好不好?”
梅含笑一愣:“说什么胡话呢,阿锦在帮我们白府,自然要住在这里。”
“可……可他是妖怪啊,他让木头做的鸟飞了,还来吓唬慕唯,”白慕唯哭诉道,“他是妖怪是妖怪,迟早会害死大家的,不能留下,应该就像阿娘说的那样把妖怪打……死。”脸上突然被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白慕唯脸都歪到了一侧,眸中却有一丝茫然。等回过神来后,她一只手捂上了被打的侧脸,缓缓垂下了头,她不恨阿娘,她早知道阿娘就是这样温柔的人,她本意也不是想害死苏锦,她只是害怕梦境中的一切在现实上演,如果赶走苏锦就可以阻止的话,她只要赶走他。
屋内两人沉默,屋外经过的两人亦沉默,白长歌张了张口,尚没有憋出一句话,少年已是淡然一笑,道:“请公子放十万个心,我还不至于与一个孩子计较。”
闻言,白长歌哂笑,倒是他还没从方才的忧思中走出来而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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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白府收到了明日夜晚去御花园聚会的消息,是夜,白府又一次见到了完好无损的开胃菜,不禁诧异万分,唯一的念头是:苏锦又上哪儿去了?白慕唯躲在梅含笑身后,见此却是松了口气,不料一口气还没松完,身后便传来了幽幽的药香,一身尖叫还尚在喉中酝酿,她就感到被拥进了一个温凉的怀中。
“好哇,居然敢在背后说我是妖怪,看我现在就吃了你!”
看到把妹妹任意搓圆捏扁的少年,白长歌:“……”白天才说好的不计较呢?
“啊——”白慕唯终于抓到了机会放声大叫,声音尖锐凄厉得让人捂上耳朵也能听到。少年也被近在咫尺的魔音灌耳弄得头脑一阵眩晕,忙捂上了白慕唯的嘴,结果,被她一口咬在了手上,好歹尖叫声是停了。
白慕唯眸中恐惧地泛起了泪水,背对着一只妖孽,只好将恐惧化作牙齿下的咬合力,她分明感到了口中的腥甜,可少年还在她耳边轻笑低语:“呐,既然知道了我是妖怪,为什么一定要赶我离开呢,你可以肆无忌惮地躲在我的身后,从此不用再怕任何人了。”
白慕唯一愣,既然苏锦不会离开,只要盯牢他不做坏事,是不是无论自己,亦或是白府都不用再受人欺负了?她不知道,但这是她唯一知道能做的。松了口,低下头,看到少年苍白的手上冒出了几颗血珠,耳边传来了轻嘶声,白慕唯回过头,看到少年明明疼得蹙了下眉尖,却在她看来时舒展了一个笑容。
“我吓了你,你咬了我,这就算扯平了?”
白慕唯有些畏缩,同样有些羞怯,稍稍点了下头。
少年一笑,欲把她抱到座位上:“那好,开饭!”
白慕唯感到身体拔高一些时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旋即:“……”
众人:“……”
少年狠狠地喘了口气:“……你太胖了。”
白慕唯:“……”他真是妖怪?
见两人均解了嫌隙,白长歌代替少年将白慕唯一把抱上了椅子:“好了,明晚在陛下面前,慕唯可不能再这么不淑女的大叫了。”
白慕唯小小地点了下头,红了脸颊。
……要是没有那个奇怪的梦的话,桃花妖果然比阿娘说的还要漂亮。
不过,为什么是药味的不是桃花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