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易散
作者:xun许念 | 分类:古言 | 字数:44.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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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子渊湖(2)
子渊湖的附近,不明的身影渐渐多了起来,巡逻的官兵似乎能感受到来自四周若有若无的注视渐渐紧张了起来,巡查得更为严密。只是那些身影躲藏得巧妙素质又极高,有时一队官兵从一个伏在泥地里的身影身边走过时都没能有任何发现。
又过了片刻,这些潜伏者交换着眼神,正要冲出时,有一个命令迅速而隐秘地传达了下来,欲动未动之际,有人的呼吸紊乱了一拍,恰被仅隔了一层树叶的官兵听见,那官兵只觉得无人的一侧近在耳畔出现了一道呼吸,吓得心肝一颤突然跳了开去,同时大喝:“谁?!”
他身边的人被他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拔剑指向那棵树,可拨弄了半天,树只是树,连只虫子都没有,不禁数落了那人几句收剑回鞘。待官兵走后,已经无声无息爬上了更高处的那人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要是因为他一人而牵连了所有人,死在了官兵手中还好说,一旦让他活着回去,那一定是比扒一层皮还要痛苦的惩罚。
当林中毫不避讳地响起了马匹的响鼻和人声时,潜伏者知道为什么方才指令突然改变了,此地偏僻,要无声无息地集结有些麻烦,偏虞城地裂,他们的人也伤亡惨重,导致连御王都已赶到。杀几个虞城官兵尚可,但御王不可杀,既然无法留下所有的人,他们便不会出手。
两方的人见了礼,便带领着御王一行六人到了天棺边,诡异的黑棺,诡异的封条,诡异的花纹,在御王看来,这棺材哪哪都透露着古怪,不像什么半仙之棺,倒像南域一种镇压恶灵邪祟的巫术,就差明明白白地写上一个大字“封”了。
“殿下,此棺……看着有点凶煞呐。”跟在他身后的一人皱眉道,此人满脸横肉,看着就抗打,此人正是蒙昊。
“再凶,还能比殿下凶吗?”一位总爱眯着眼笑的人接过话,此人,即是孟晓。
御王剐了他一眼,孟晓立马挪到蒙昊身后,缩了一下头。
“要打开,还是搬回去?”又一人道,此人神色冷漠,脸上有一道交错的疤,竖直一道划过右眼,横着的一道从右眼下约两指处划过鼻梁,此人,名为武宁。
御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环视四周,露出了一道冷笑:“自然是带回去再看了。”
——*————
夜色沉沉中,一道修长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一晃入了云府,刚落地,他便往口中猛灌了一口酒,可一口酒入腹,他的喉前多了把长剑。
青叶反手执剑侧着身对着那位青年,漠然问道:“宗主呢?”
“哈,我想找的都没找到呢,管你什么宗主!”那人拿手中黑布包裹之物推开长剑,身子倾向了青叶,在他身边喷出了一股酒气,抬起的眸中三分轻佻,三分迷茫,还有四分全是敢动我一下杀了你全家的戾气。
“……他在哪?”青叶皱眉,可不太想拆了云府明天再找人修补,所以言辞间没有针锋相对。
“他的命令你们敢不听吗,能不听吗,别忘了他让你们在云府待命,哈哈!”青年放肆地大喊大笑道,“你猜他现在在哪里,我只告诉你一人,他在的地方,又黑,又小,是一个很适合他的地方……”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一头栽在青叶身上,青叶下意识地扶了他一把,听到了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
“你不会不知道,”青叶面上仍没什么表情,低声喃喃道,“你明明知道他害怕黑而狭小的空间。”他的话不知在说与谁听,不过一定不是真正听到的那个人。
“你不需要去找宗主吗?”后方走来了位侍女,一手端了碗热粥,一手拎了壶青叶酒。
“这些事他能应付,”青叶眸光冷漠,把烂醉的青年的一只手环在自己脖子上,“你来做什么?”
“送吃的啊!”
“白粥和酒……没了?”
“……不行吗?”
——*————
荒山野岭中,一堆跳跃的篝火映照着周围六人阴晴不定的面庞,显得诡异非常,但对这六人来说,最诡异的是拉车上的那口漆黑棺材,猩红的花纹在跃动的火光中仿佛在不断变化。
“咕——”
棺材里再次传来了闷闷的声音,让六人愈加警惕。待声音再次停歇,御王眯了眯眼,提剑上前,“蒙昊,孟晓,打开棺材,余者,戒备!”
“啊,殿下,真的要……”
御王冷冷地瞥过蒙昊,道:“是人是鬼,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人家可是半仙……”
“那也只剩下半仙骨头了!”御王拿长剑驱赶着蒙昊上前。
蒙昊怕被剑砍中跳着往前了两步,马上又退了回来,“那半仙骨头还叫了呢!”
“上不上?”御王凶狠地一眼瞪来,蒙昊忽然心中一凉,猛然间想到若世上有什么比鬼神还恐怖,那只能是御王殿下了,他忙摆了摆手,“我上我上,这就上,马上上,立即上……”
“咕——”
蒙昊:“……”
虽然推攘了许久,几人还是一边紧张着一边打开了黑棺,就站在棺材边上的御王举着佩剑,他想象过或许有具白骨,或许有具腐烂的尸体,或许只有些物品,或许会喷毒气放暗器,又或许什么都没有,但唯独没想到,里面躺了个人,躺了个活人。
第39章 子渊湖(2)
似湛蓝似霜白的剑华闪过,御王下意识地挡开剑华一剑向着那人的头颅就扎了下去,却被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剑锋,只听“铮”的一声,方才划过一道霜华的细剑落在了地面。
“啊——诈尸啦诈尸啦孟晓诈尸啦!”
孟晓脸一黑,一巴掌糊在了蒙昊嘴上,“闭嘴!”
猩红的血顺着剑尖滴在了少年苍白的眉心,俊美而妖艳,冷寂的眸子,戒备的神情,微扬的唇角,御王从未见过他这样认真而严肃的一面。在四人的警惕中,少年松了手,御王收回了剑。
“皇城那么大,殿下怎么偏与云某过不去呢?”少年屈起一条腿放松快僵硬的身子,同时把一只手捂在了眼前,唇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忽然……
“咕——”
少年唇角的笑容瞬间僵硬,额上的青筋似乎跳了跳,肚子里传来的叫声结束,他才放开了捂眼的手,眨了眨眼,弯起眉目一笑,“……我饿了,有吃的吗?”
御王:“……”
众人:“……”
——*————
少年坐在篝火边,兴致缺缺地一小口一小口啃着没什么味道的干粮。
“咕——”
少年一愣,旋即像只松鼠一样兴致缺缺地迅速啃起了没什么味道的干粮。
御王:“……”知道你不喜欢,可不可以表现得别这么明显?
“阿锦,本王有个问题。”片刻后,御王说道。
“憋着。”少年一直没停下啃干粮的动作,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御王目光不善了起来。
感受到一道凉飕飕的目光,少年不禁无奈,既然非要问,直接说出来不就成了吗,还问一句干什么?
“怎么?”又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御王似乎担心伤到了少年,罕见地带了一份小心翼翼问道:“阿锦,四年前,为什么要卖身为奴?”
卖身为奴???
少年有一种炸毛的冲动,终于停下了吃东西,“我一没卖身二没为奴,那时没有人手不假,可也不至于此。”
“可你不是被卖到暗市了?”
想起往事的少年额上拉下了三根黑线,往事什么的,果然最不堪回首了,“我是去打探那个势力的,谁能想到还没探听个一二三四就被殿下的庄副将买下来了。”
御王:“……”
“后来给你机会了怎么不离开?”御王又问道。
少年又啃起了干粮,在御王以为得不到回答时,他又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轻飘飘的,似乎不是说与别人听的,“没地方可以去。”
两人的谈话因为少年的一个回答又安静了下来,一时之间,只能听到少年啃干粮时轻微的声响。
“苏锦,快来看快来看,”蒙昊忽然大声喊道,其他五人趴在棺材旁也是一脸震惊之色,“苏锦,这里有块隔板,刚刚你就睡在一具骨头上面!”
御王听到“骨头”二字起了身上前去看,少年则有些有气无力地道:“这不还隔了块板子嘛。”
“隔了块板子?”蒙昊瞪大了眼,“你和一具白骨睡了一口棺材,你不怕?”
“都死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有什么好怕?”
蒙昊:“……”怎么听着挺有道理?
“这是什么?”御王从棺材的白骨边拿起了一支和棺材一样漆黑的笛子挥了挥,已经腐朽得看不出颜色的流苏被他这一挥掉了下来,这个动作让少年同样兴致缺缺地看了一眼,然后……有兴致了。
“这个给我!”少年扔下了干粮就冲了上去,御王举起长笛往后扬了点,没让少年碰到,少年却脚步缓了两步,忽然捂着脑袋软倒了下去。御王微愣,伸手一带将人揽住,但少年也因此碰到了长笛,他忽然冲御王一笑,眸光清明,在御王反应过来前夺了长笛就跑,可又是刚跑出两步双腿一软,这次直到长笛落地,少年的脸快贴了地御王才伸手抓住他的后襟,“逞不了强就别逞强。”
御王一路把少年拎到篝火边坐下,把他掉下的长笛和那把窄剑都放在了他面前,“怎么回事,你怎么到了棺材里?”
余下的人也都围坐了过来,少年捡起方才心急时放到地上的干粮,掸了掸灰就这么一口啃了上去。御王皱了下眉头,少年却是一笑道:“别这么看我,这可比四年前我在贵府上吃的好多了。”
看少年一边思考一边囫囵吞下了干粮,看他应该也理好了思路,御王道:“怎样,打算说了吗?”
“委托,”少年看了御王一眼,复又垂下眸子看着长笛,“有人委托我一同帮忙找把名为萤火的暗器,这几天来皇城出现了三名亡者,他们身上如剑一般的割伤极似萤火造成的伤痕,且每具尸体上都有一个锦囊,其中都放了一张纸和萤火虫,每张纸上一个字,组合起来便是‘虞子渊’,虽然不知他们目的为何,我们还是来了这里。”
“尸体上应该还有似犬类的咬伤,那又是什么?”御王问道。
“不知,”少年没有任何犹豫地答道,“有些猜测,把握不大,不妨先听我说完。其实天棺一直都在子渊湖底,只是时日太久被厚重的淤泥掩盖,我们一打开棺盖,里面就放了这把窄剑,名为霜华,当然,那时候我确实没考虑到还有夹层,”少年看了蒙昊一眼,蒙昊瞪大了眼睛回视他,少年默默地又收回了目光,“可按照先前的推测,我们本该找到的是兵器萤火,可把棺材运上岸时那些符箓似的黄纸贴得也是好好的,子渊湖中也没掉落,委托之人只当我们被另一伙人戏耍了。我想见见那些人,而这次没带其他人出来,这才躲进棺材里,重新乱画了符纸贴上,而那人便先我一步离开,敢打开棺盖的人不是他们就是朝廷的人,我以为他们会快一步。”
“那具白骨是什么,半仙骨头?”
“为什么你要那支笛子?”
众人七嘴八舌地开口,少年弯着眉眼一笑,“那堆骨头不是仙,而是修,亦或者称作巫。”
“南域巫者?”孟晓惊讶道。
“不错,而且看着棺材阴森森的样子,还极有可能是鬼巫,此棺也绝不是天棺,最多是个普通棺材,”少年低声说道,在这种环境下听一个俊美苍白若妖的少年说这种话,蒙昊不禁打了个寒颤,少年仍在继续道,“虞城地裂是一大变故,原本朝廷不该介入,我猜他们也没找到萤火,这才诱人前来,不是我自夸,很有可能他们就是找上了我,只是一场地裂,坏了他们原本的计划,恐怕他们也有许多人丧命在虞城。”
“你知道他们是谁?”
“自然不知道,”少年抬眸看了看问话的御王,要是知道他也不用按捺着恐惧躲在一口棺材里来创造与他们见面的机会了,“我唯一知道的是这些人以白鸟作为标志,这个势力,遍及大皇朝,恐怕与暗市也有些关系。”
“究竟为什么就想要萤火,这长笛又是什么?”
“萤火素有妖器之称,如萤火飞舞,极美而有灵,兵器榜排名前十,自然有许多人想要。方才说到的尸体上似犬的咬伤,其实用兵器就可以做到,我暂且认为它是转移不必要的人对于类似萤火造成伤口的注意力,”少年笑了笑,温和秀美,人畜无害,“至于笛子……名为虞渊,表示日落之地,传言中在百鬼夜行的时代,鬼王吹响此笛,白骨有灵,尸海成军,不过传说只是传说,虞渊笛毕竟也只是支笛子。”
御王再次蹙眉,少年的解释看似通顺,可还有不少似是而非的地方,可每次在他心生疑虑之时总会被他用一些传言给打乱,再细思时却抓不住了当时那一闪而过的存疑。而且古怪的是,无论从少年的说法来看亦或是从虞城外店家里的那名伙计话中听来,应该都是虞城地裂后才抬出天棺,可在皇宫内密谈时,分明说的是“天棺现世,虞城地裂”而能在地裂前碰到棺材的,应该只有少年想见到的那伙人,莫非……他们之中还有内奸,不愿让他们在朝廷前拿到天棺?
御王心中思绪万千,他没有隐瞒少年的打算,可看到少年又一次低垂着头按揉了一下太阳穴使劲眨了眨眼,御王终究没把话问出口,只道:“不早了,我和武宁守前半夜,你们先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