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易散
作者:xun许念 | 分类:古言 | 字数:44.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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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壶中天(1)
天香酒楼,是皇城最大的酒楼,其中出了许多名菜被钦点为御膳,并且多道御膳因食材寻常,天香酒楼将其更名改姓依旧供应不断,而历代天子也都默许了此事,因此它还有一个称呼,是“最接近御宴的酒桌”,而最受众人喜爱的是天香酒楼的佳肴并不会因为其名声愈响而水涨船高,除了雅间重金难求,菜肴本身算得上价廉物美,也成了各路王孙贵族最喜爱的地方之一。
此刻的一个雅间内,宁青扒着饭碗吃得起兴,卓悦却是看着空空的荷包连连叹息,本不该有这顿饭局,若非是卓家陷入困境,卓悦想让宁青帮忙,而要找他帮忙,首先要把他喂饱。
“吃呀,你怎么不吃呢?”宁青给卓悦夹了两片青菜热情地招待道,自己则又夹了块五花肉啃得满嘴流油。卓悦每见宁青咬下一口肉,就觉得他这是啃下了一口自己的银子,心中不免百感交集。吃,是该吃个回本,他这么想到,眸中露出了因失去银两而涌现的凶光,风卷残云一般扫荡酒席。
宁青:“……”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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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卓悦打了个饱嗝,靠在椅背上减轻胃部的负担,宁青愣愣地看着空无一物的碗盘,举着筷子欲哭无泪,摸了摸才填充了不足六分的肚子,他为了这顿饭,可是昨夜连着今早都没吃什么东西呢!
“唉,算了,说吧,今天这样破财,又遇到了什么事不得不请我这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文武双全举世无双的宁公子出场了?”宁青停箸,虽然口中叫嚣着还要吃,但面对一桌子连汤水也不剩多少的空盘,这也是无可奈何,况且最重要的是,卓悦的心情明显不怎么好,显然没有用膳的心情,能逼他吃下一顿饭,今日的一个目的算是达到了。
“昨夜,蒋大人失踪了,”卓悦沉沉一叹,宁青也一下子收敛了他的玩世不恭,神色中隐隐出现一抹凝重,蒋大人是当朝官员,正是昨日皇子宴上得到了宁青等几位公子献与宴席的玉壶之人,“他的家属与禁军寻遍了整个皇城仍未发现踪迹,搜索范围已经扩大到了邻近的城池,这些事本与我家无大关系,但蒋大人并不是第一个失踪之人,在此之前,皇朝各地,据我等所知也已呈报了十二三起,只是影响不大,均被陛下以及父亲在内的几名官员联手压下,可蒋大人的失踪,势必将这些事暴露于众人眼前。
“所以,陛下让你父亲参与破案?”
“此事事关重大,牵涉朝臣,陛下会令司寇辅佐父亲彻查此案,十日不破,当为父亲之责。”卓悦语气沉重,隐含愤慨之意,宁青也是略微沉默,久久未语。
“这些……可是国师大人的意思?”
卓悦摇头:“不知。”
半晌后,宁青拍了拍卓悦的肩,安慰道:“你父亲熬过了两任君主尚未倒台,有什么风浪是没见过的,你该对他多点信心才是。”
“可一招不满盘输,我不能把所有的压力让他一人承受。”卓悦垂眸,声音微哑。
宁青迟疑了一下,道:“要不你先来我家,把具体之事与我说说,午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有办法?”
“不知道,但传闻中那人手段通天,天下没有他不知道之事,也无他做不成的事……”
“当真有这种人?”卓悦的眸中露出了一些希冀,而这正是宁青所迟疑的。
“只是当初赠我玉令之人一再与我嘱托,若非性命攸关的时刻,万不可与此人有所交集,”宁青直视着卓悦问道,“我不在乎这枚玉令,我只问你,此刻,你可认为是关键之时?”
卓悦怔了怔,很快目光变得坚定:“还远远不到。”
宁青听之,忽而大笑,道:“这便是了,有此玉令在,你卓家必可躲过这一劫,那么在那种时刻到来前,你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吧,我就说我宁青风度翩翩智谋无双,哪有我一出马解决不了的事!”
卓悦:“……”你解决了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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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由柳枝与白花编成的花篮,白色的花朵柔弱又恰到好处地点缀在侧,其中盛满了野间那种平凡的,一开开了一地的白花,尽管此时花朵有点枯黄,但这么一束花聚在一起,仍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暗香浮动。
俊美的少年双目发直地望着这个花篮,片刻,把疑惑的目光转向了倚在窗边的青年,这又不能吃,放我面前做什么?
“这是准备送往平城的东西被我半路留下了,想来也是要给你的。”青叶明明在与少年说话,视线却落在窗外。
少年懒洋洋地支着下巴看着花篮:“所以……午膳呢?”
“……里面有留给你的字,不看看吗?”
“感谢信吗?我不需要。”少年侧着头,微微笑了笑,只是眸中一直冷寂得不见温度。
青叶依旧看着窗外,听得少年的话也不知是轻哼还是冷嘲了一声,窗外清楚地显露出一道端着午膳的身影,只是没有某人的命令,他不会进来。
第11章 壶中天(1)
少年见此情景也没再说什么,笑意温和得一如往常,随手在花篮里翻了翻,忽而他轻嘶了一声收回了手,苍白修长的指尖上已然凝出了一枚浑圆的血珠,少年这才发现花束下隐藏的细针,而且翻开了花束,便可以清楚地看到下方的纸条,一如他当初所写。
“救我,不然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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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男子走在皇城西市的街道上,他皮肤略黑,面目粗犷,但南域独特的服饰与男子眸中明亮的神采,令他看上去颇有一番异域的英俊。
他走过了忆平居,走到了宝地,仿佛在回味什么般地顿下了脚步。他当初在这里卖书,他如今所站的位置,当日站着位身穿皇朝服装却佩戴了南域饰品的女子,那个女子不管在南域还是在皇朝都算不得美丽,可她有一身天然的妩媚,却偏生举止端庄,形成了女子独有的魅力。
听说,她本是南域之民,家门不幸,流落皇朝。
听说,她与姊妹相依为命,她叫做周笳燕。
听说,他特意卖她的古书还是到了另一个竞价还摔了忆平居茶壶的少年手上。
听说,她死了……
男子本人与周笳燕仅有一面之缘,有些好感,谈不上为她复仇,只不过或许出于同为南域之人的想法,或许那女子的端庄妩媚给他留下了比好感多一点的印象,他想,若有一朝那名少年落到了自己手上,至少也要让他体会一下周笳燕死亡前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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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我看此壶与你有缘,便赠予你吧。”南域男子离开后的宝地前,又一个路人被一个样貌猥琐的小老头硬塞了一只玉壶,那人见这玉壶似乎价值不菲,只道这小老头是个疯子,内心却是满心欢喜地收下了此壶。
“哎哎哎,你可别看不起它,此壶可是仙壶,壶中自成一片天地,有缘者可入壶成仙!”
那人抱着玉壶脚步匆匆地离开,似要甩掉小老头一般,小老头追不上他,只得在他身后高声喊了一句。
入壶成仙,什么壶,什么仙?走在西市的一位水蓝长衫的公子脚步一顿,与身边那人面面相觑,“宁青,你听到了吗?”
宁青看了看卓悦,两人一样苍白了脸色,瞳孔微缩,成仙,成哪门子的仙?两人赶紧跑到听到声音的街上,可惜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早已不见了想寻之人的身影。
“看来我们要去一趟蒋大人的府邸。”
卓悦沉吟道:“只怕光我们去不够,只不知道萧公子是否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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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流走了,你不想管也得管!”小客栈的马厩里,店小二正气焰嚣张地欺压着一位杂役。
“可……可我真不会养马呀!”
“哟哟哟,小流在时你可是讲义气得很,不会也可以硬着头皮上,现在就不行了?”店小二今日心情很是愉悦,不负责任的流沙没向他要一分工钱就离开了客栈,而昨天那五个可怕的黑衣人也一走就没再回来,这都快一天了,店里也没有他们留下的痕迹,想来是不会再回来了吧。店小二只感到浑身轻盈,似要得道成仙,却在这时,马棚里的五匹神色萎靡的马儿忽然抬起了头,巨大的马眸中泛出了莹亮的水光,似是一瞬间又有了神采,店小二刚暗道不妙,另一边就传来了黑衣人冷漠的声音:“这就是你们喂马的态度?我要赔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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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的城西有一座废宅,那是当年林府,林家之人历代为将,林府更是在大皇朝百年历史中屹立不倒,昔日的林氏叱咤疆场,各国之军无不知晓,可昔日辉煌,也抵不过龙椅上那人的一纸诏书,整个林府便化作了废墟,徒留民间传说千万,令人唏嘘。
“林”是当代天子的忌讳,于是林府不再叫林府,被称作了城西废宅,除了其庭院有武艺高深之人进出无碍,其余贴了封条之地,谁人敢撕,谁敢再入。昨夜,庭院中有些声响,被路过之人一时有心记了去,今日,废宅门前多了一样东西,没人知道那人看到的是什么东西,甚至再也无法探得,因为当众人发现时,废宅之前只有那人的半具骸骨,以及他的衣物。
“副统领,此事……”
骑在高头大马上才匆匆赶来的禁军副统领神色间露出了一抹震撼与疲惫:“有何人见到?”
“只有我军中兄弟。”
“好,让所有人闭上嘴,去把吕统领和卓相请来,”禁军副统领沉下了目光,也压低了声音,“就说又有一人……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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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街头有家张婶开的包子铺,包子有馅,馒头只有面粉,所以一般人的认知里包子会比馒头多些味道,可张婶的儿子是整条街众所周知的傻子,他偏爱吃没有馅的馒头,没有菜的白饭,张婶心疼她的孩子,便在馒头中加羊奶,或是蔬菜汁,或是粗粮,成就了东市最香的馒头铺。
今日一早,张婶的傻儿子便跟着南巷来的卖花女孩去了城西,女孩卖花,他便钻各种巷子玩耍,可当女孩领着他回来时,傻儿子的精神便总是恍惚,一见到张婶,就害怕得哭了出来。
“阿娘,有……有人被壶吃掉了!”
周围的邻居笑话他是个傻子,于是这件事竟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传了开去。张婶是个经历过风雨的小老百姓,总觉得这其中有故事,怕儿子卷入什么不好的事情,便将这件事告诉了一位小先生。那是一位俊美温和而又博学多识的少年,他曾让张婶把一个包了纸条的馒头卖给一个人,虽然不知道小先生为什么知道那人会来买馒头,但小先生却告诉她,可以帮她一个忙,没想到昨日的承诺还在耳边,今日却要用上了这个人情,果然世事无常。她听闻当真有许多禁军去了城西,也不知道那位小先生做了什么,这么多邻里,官兵竟真的不知道有关她家儿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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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制造麻烦,等人求上门了再为她解决,你还恩情的方式还真是独特。”
少年坐在案前,把玩着手中仅有成年男子巴掌大的玉壶,只当听不出青叶话语中暗含的讽刺,“欠下的,终归是要还的,与其等待她日后提出什么古怪的要求,还不如我送她一个不得不提到要求。”
“原来你也知道,欠下的,终归要还。”青叶抱剑倚靠墙边,微微抬起的眸光如剑,比起平日的冷漠多含了一丝玩味落在少年身上,“你是怎么绕开我去推动那种言论传开的?”
少年唇角微扬,漆黑的眸子宛如一潭死水无波,答非所问道:“这个壶感觉很不好,千万不要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