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诗婧微微一愣，蹲下身来平视着她，这才发现她的右脸上长了一个大大的红色胎记，显得她半边脸格外的奇怪。

从来到孤儿院之后，看着这些孩子们身上残留着的苦难生活所带来的印记，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在心底里无声的叹息了。

就算这样，她的面上仍旧带着亲近的笑意，抬手摸了摸小姑娘干枯发黄的头发，柔声道：“怎么了？”

“贵人，木槿姐姐和婶子说，是您收留了我们，给我们饭吃，还给我们请先生，教我们读书、练武和学手艺。”

小姑娘的大眼睛里带着感激和濡慕，顿了顿才拿出背在身后的干瘦小手，抿嘴害羞的笑了笑：“贵人，谢谢您。我以后也会像木槿姐姐一样，变成厉害的武功高手，到时候，我也要保护贵人，可以吗？”

她的小手上掐着的是一朵不知道从哪里采来的小野花，攥得时间有点久了，茎叶微微有些发蔫，才刚开放的粉白花苞颤巍巍的，一如她一般的羞怯。

安静弱小却又美好，碰到了她的面前，就像是捧着小姑娘自己的心。

宁诗婧觉得自己的心尖仿佛被烫了一下。

她做的那么少，那么迟，何德何能得到这样一颗赤诚的心？

指尖微微颤抖着，她接过这朵小花儿，犹豫了片刻才轻声道：“谢谢你，我很喜欢你的礼物。但是……你……”

她有些说不下去，沉默了一会儿，才又笑着道：“你还小，不应该因为感激就去贸然决定自己的人生……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管做什么，只要你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报答了，知道吗？”

小姑娘懵懂的看着她。

她的年纪还不足以明白这些。

可是她知道，她能不再继续在街上挨饿受冻，甚至受到别人的毒打，能够穿上现在整齐干净的衣服，能够每天吃饱穿暖，住在虽然简单却温暖地能够遮蔽风寒的屋子里，全都是因为贵人。

她虽然年纪很小，可是她知道，前两天下雪的时候，如果不是住到了这里，他们一定会冻死很多人。

她去年的时候就曾经亲眼见到过，一直跟她一起讨饭，教她怎么样尽量避免得罪贵人没了小命儿的老婆婆，在一个冬夜里睡过去之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她们本来抱在一起取暖，可是等到第二天她被冻醒的时候，那个婆婆浑身都已经僵硬了，被人发现之后一边骂着晦气，一边胡乱地拿破席子一卷。

——跟许多在那场大雪里冻死的人一样，像是丢垃圾一样丢到了乱葬岗里。

她第二天讨饭的时候，听跟她一起去抢富人家施粥的人说，那些尸体，到最后肯定都会被乱葬岗旁边山上的野狼吃的干干净净，骨头都不剩下。

冬天了，野兽也都已经饿极了。

她做梦都想不到，她有一天会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

白日不用考虑晚上去哪里睡才不会被冻死，晚上也不用捂着饿的生疼的肚子想明天去哪里才能讨要到一点吃的，不用害怕挨打。

原来冬天棉花做的衣服这么软，原来睡在屋子里的床上，竟然这么舒服，舒服得她跟一起住的姐姐们，偷偷在暖暖的被窝里忍不住掉眼泪。

能吃饱，甚至每天都有一碗骨头汤喝，最重要的是，他们竟然还能上学。

那些有父母的男孩子都不一定能够去读书，而他们竟然不但可以读书，还可以习武，学习各种技术。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贵人给的。

没有贵人，她什么都没有。

她也想能够报答贵人，能够守在贵人的身边，保护贵人。

看着她天真执拗的眼神，宁诗婧忍不住低低的叹了口气。

她还太小了。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她想了想，把那朵花儿重新塞到她犹如稚嫩的小鸡爪一样的手中，柔声道：“这朵花儿，我特别喜欢，你帮我插到头上，好不好？”

“好。”小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那张带着胎记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宁诗婧低下头，眼前是她穿着粗布鞋的小脚，轻轻地踮了起来，用一种小心翼翼到近乎忐忑、根本叫人察觉不到的力道将那朵小花儿郑重地插在她的鬓角上。

她看了看，发现漂亮的贵人仍旧犹如仙女般美丽，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笑得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

“贵人，等我长大了，学会了武功，就保护你好不好？”

贵人这么好看，这么温柔，皮肤又白又嫩，让她觉得碰一下都怕弄脏。

这样的贵人，她想好好地保护好，让贵人永远都能这样尊贵美丽下去。

看着小姑娘眼底的坚持，宁诗婧愣了愣，忽然笑了。

她伸出手，一把把瘦的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姑娘拢在怀里，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好，那就约好了。如果你真的变得很厉害，就到我身边来。”

贵人亲她了！

贵人身上好软好香！

贵人的嘴唇也好软！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控制不住的翘起了嘴角，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比吃了好吃的糖果还要高兴！

“我一定会变得很厉害的！贵人你等我！”

钟玉珩回来接她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孤儿院的孩子们在门口站了一圈，依依不舍地看着她，那个脸颊上有着大片胎记的小女孩更是盈了满眼的泪。

可是就算是最小的孩子，从始至终也只是懂事儿的站在一旁乖乖地目送她，没有一个真的哭出声来挽留她。

懂事儿的让人心疼。

宁诗婧的眼眶微酸，上了马示意钟玉珩快走，一路没敢回头。

钟玉珩瞧见她眼眶红红的模样，忍不住低头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低声道：“娘娘不舍得？”

“他们都很懂事儿，也吃了很多苦……”

宁诗婧点点头，轻声道：“我今天摸一个小姑娘的手，细细的瘦瘦的，一点儿肉都没有，粗糙又伤痕累累……我就忍不住想起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