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烛光下笑得带着几分邪气凛然，眼中带着点狡黠道：“臣来喂娘娘喝。”

说着亲自端着茶盏搁在了她的唇畔，只要她低头就能轻易地喝到嘴里。

这算是什么意思？

宁诗婧往后一仰，脊背贴在床的一侧，脸上的神情冷了下来，轻咳一声道：“不用了，哀家不喝了。”

钟玉珩嘴角的笑意收了收，看着她。

她没有丝毫的回避，眼神带着点冷淡回看过来，其中透出几分隐约的锐利。

他知道，她的性格向来倔强，如果他坚持亲自喂她，她宁愿不喝。

“臣总是拗不过娘娘的。”他叹了口气，还是率先服了软，将茶盏规规矩矩地重新递到了她的面前：“臣不逗娘娘了，娘娘请喝茶。”

宁诗婧抬眼看看他，确定他不是欲擒故纵，这才伸手重新接过来，润了润嗓子。

等到嗓音恢复了清亮，她将茶盏递过去，重新客气地道谢道：“多谢钟大人。”

“娘娘跟臣何必这么客气？”钟玉珩不置可否，仿佛没察觉到她的称呼方式又重新回到了起点，接过茶盏之后将杯子倒了个个儿，道：“不知不觉看了许久的奏折，臣倒也有些渴了。”

说着，眼神暧昧地落在她的脸上，唇印上她方才喝过水的位置，就着那个位置喝了一口茶，笑道：“甜的很。”

不知道到底是说茶甜还是人甜。

宁诗婧的脸颊顿时有些发热，长睫微颤着转开眼，板着脸道：“钟大人怎么会在哀家宫里？”

“娘娘一定要这样跟臣说话吗？”钟玉珩又想叹气了，他伸手握住宁诗婧的手，不让她挣扎，抬眼认真的看着她：“娘娘能不能告诉臣，为什么生臣的气？”

宁诗婧抿唇。

他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嗓音低沉地道：“娘娘跟臣这样生疏，叫臣心里难过的厉害。”

这个人，怎么还是能摆出这样无辜又深情款款的模样？

宁诗婧忍了忍，还是不禁抽手，带着几分冷意道：“钟大人心思太深，哀家看不透真假，也不晓得钟大人到底有几分真心。钟大人……哀家累了。”

钟玉珩愕然。

既然开了口，她索性也不再说一半留一半，坐直了身子继续道：“哀家跟钟大人身份位置不对等，早在最开始的时候哀家就说过了，哀家赌不起。可是，哀家还是选择了尝试，既然试了哪怕输了也是哀家的选择。”

“哀家以为，哀家能克服困难，能勇敢的跟钟大人走下去。可是……不行。”她看着他，眼底渐渐弥漫上水雾，深吸了一口气，肩膀塌了下来。

强壮出冷静自持破开了一个洞，她终于不再装模作样地疏离，而是露出了软弱和疲惫，轻声重复道：“钟玉珩，我觉得好累啊。”

他们之间隔着这么多东西，让她永远不可能全身心的投入这段感情去相信他。

她甚至不知道，听完小皇帝的话心乱如麻的她，到底是在怀疑钟玉珩的真心还是在怀疑这段感情。

为什么相爱会变得这么麻烦？

钟玉珩的心头蓦得涌上几分慌乱，手掌紧紧地攥住了锦被，带着几分哀求似的，低声道：“娘娘，你别这么说……别这么说。”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独自在大海中漂流的人，黑暗的大海一望无际，他能拥有的只有一截浮木。

他想活下去，就只能靠着浮木，一点点挖空自己，抛弃自己的良心、善良和一切底线。

只要能活下去，抛弃一切都是值得的。

直到他遇见了她。

海面上升起了指路的明灯，他拥有了更多的希望和奢望，开始尝试着把曾经丢弃的东西全都找回来，为了靠近她宁愿负重前行。

可是……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要选择放弃他？

“臣哪里做得不好，让娘娘觉得不满意，娘娘说，臣改。”他的指尖微颤，嗓音克制地道：“娘娘，别这么轻易地就说累……”

宁诗婧垂下眼，不敢去看他这一刻的表情，无力地拥着锦被坐好，苦笑一声，转了话题：“贵太妃今天跟哀家说，哀家在太后之位上坐不了太久了。”

“胡说八道！”下意识的皱眉，钟玉珩脱口道：“只要臣活着，除非娘娘自愿，否则谁都不能动娘娘一根毫毛。”

都说人的第一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宁诗婧仔仔细细地看着他，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心虚，仿佛他真心实意地愿意拿性命来护卫他。

那他为什么，要在深夜跟柳笙笙在御花园私会？

钟玉珩却没察觉她探究的目光，心头带着点厌恶，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娘娘，你该相信臣。”

她能相信他吗？

“钟玉珩，我的心里乱的厉害。”宁诗婧有些怅然，又有些迷惘地道：“我今天好像没办法清醒的思考，你给我点时间，让我考虑清楚好吗？”

钟玉珩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娘娘觉得，蔺慈蔺侍卫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中有大义，重情重义、忠君爱国。”宁诗婧没有隐瞒，略思索之后道：“是个典型的外冷内热。”

“娘娘很欣赏他？”他状似无意的又追问了一句。

她颔首，道：“我想，如果现在大安有难，他一定愿意一往无前，为大安流血，护卫大安和百姓的安慰。他是个英雄人物。”

她接触蔺家人不算多，却猜想蔺家男儿大概都是这样的。

蔺深保家卫国，为大安金戈铁马，不惜马革裹尸。蔺慈虽然还没机会上战场，却已经展露出属于武将的刚硬和对于百姓的爱护，以及刻在骨子里的情深义重。

钟玉珩知道这样不对，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却忍不住心中涌上了几分酸涩的嫉妒。

他恨不能她的眼里只能看到他的好，不要分给别人一丝一毫的目光。

他坐在床畔，伸手握住她的手，顿了片刻才轻声道：“为了娘娘，臣也愿意披荆斩棘、奉上自己的性命，迎难而上、从不退缩。那，在娘娘的面前，臣算不算也是娘娘一个人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