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她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血到底是不是冷的。

不然整个人怎么能像是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半在难过地心痛犹如刀绞，另一半却已经快速地大脑转动，权衡所有对自己有利的条件试图利用起来。

就连为陈敏祯出头，都是含着七分心疼和三分试探柳笙笙的意思。

蔺慈跟原身有着那样一层关系，她未尝没有想尝试利用那点仅有的温情的想法，在听到他这样诚挚的话之后，却觉得自己简直丑陋而又自私。

蔺慈跟她是不一样的。

他是个端方坦荡的人，他不会故意说这样好听的话来欺骗她，他这么说就是这样想的。

他越是出自真心，就越让她无地自容。

她倘若真的无所不用其极，早晚有一天会变成她自己讨厌的人。

值得吗？

宁诗婧迅速的警醒，察觉到自己在难过愤怒之下险些走了歪路。

她保全自己没有错，但是就算是活着，也该堂堂正正的活下来，利用别人的感情是要遭天谴的。

“我逗表哥的。”心中转过年头，她“噗嗤”笑了一声，故作轻松地道：“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才不想继续当孩子呢！而且……表哥都已经成亲啦，可千万不能对女孩子说这种话。别说我不是真正的表妹，就算是也不应当。”

毕竟这个时代，可是表哥表妹能正大光明成亲的时代。

蔺慈呆愣了下，像是不明白她怎么能转变的这么快，顿了顿道：“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妹妹。我说的是真话，不管你多大，在我的心里始终是我的小妹妹。”

“没想到表哥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其实是个会说话的。”宁诗婧的笑容更大了，调侃道：“表哥难得说这样好听的话，该多在表嫂面前表现才对。我如今可注定了要在这深宫之中终老，享受荣华富贵，可不想听这些。”

蔺慈定定的看着她。

她脸上的笑容灿烂，映着手中的木槿花人比花娇，眼底水盈盈一片没有丝毫的阴霾。

叫他猜不透到底是刚才的黯然孤寂是真，还是这一刻的开朗阳光是真。

他握住刀柄，感觉心头涌上了几分怒气，却又无处发泄，只能冷着脸沉声道：“别胡说，等陛下长大成人，表哥给你挑个良人，为你准备嫁妆，风风光光的嫁过去。”

“表哥这话要是叫朝中大臣们听到了，怕不是明天折子就要雪花似的飞上来了。”宁诗婧笑嘻嘻地道：“我觉得宫中挺好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所有人都要看我的脸色，逍遥自在的很。”

蔺深觉得她现在嘴巴厉害的很，不但让他分不清真假，也让他说不过她。

“真当我是表哥，就不要在我面前逞强。”他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道：“我知道你是伤了心，只是那黄生既然会在你婚事定下之后转头娶了别人，就证明他不是什么良人，不值得你为他伤心。”

“你放心，再等几年，表哥亲自把关，一定找个比黄生好千倍百倍的人。”

宁诗婧：……

等等！黄生！？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十四岁的原身曾经还有过一段纯洁不已的初恋。

总的来说就是作为太师府的千金小姐去佛寺烧香拜佛，扭到了脚被一个黄姓书生撞到。

书生为热心守礼地扶着小姐回了厢房，长相又斯文俊俏、为人彬彬有礼。小姐动了春心，跟他锦书传情，相约他及第之后就上门提亲。

结果……

圣旨进了太师父，原身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能改变什么，黄生转头娶了个小官的女儿，成家立业。原身心灰意冷之下，就老老实实嫁入宫中。

乖乖，万万没想到公认的端庄守礼到古板地步的小太后，竟然也赶了个这样的时髦。

小太后惦不惦记黄生不知道，宁诗婧只知道自己完全没在意这段记忆，到现在连黄生的全名都已经记不起来了。

蔺慈不知道她心中怎么个惊涛骇浪，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还惦记着那个男人，皱起眉头道：“表妹，你不能这样固执。那黄生成亲速度这么快，明显早就跟那官家小姐有了首尾，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念念不忘。”

这误会就大了。

“表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宁诗婧忙摆手，解释道：“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了，我早就不记得他了。刚刚只是表哥突然提起，有些意外而已。”

蔺慈的表情明显没信，顿了片刻却体贴地不去拆穿，道：“忘了正好。你再忍耐几年，以后你想怎么过，表哥都支持你。”

宁诗婧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却又忍不住问道：“那如果有人想要我死，表哥会帮我吗？哪怕惹麻烦上身？”

“谁要你死？”蔺慈神色一沉，道：“好大的胆子！”

“我都说如果了。”宁诗婧笑着道：“一个假设而已。”

蔺慈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现在的身份，想要她死的人不少，以她的聪敏大都不难应付。

能让她难以应付的，整个大安朝也不过那么几个。

在他的目光下，宁诗婧有些无所遁形，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垮了下来。

她的心真的是乱了，才会在蔺慈面前问出这样的话来。

他又不是蠢笨的人，很明显不会让她轻易地糊弄过去。

她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无奈的笑道：“我可真是个蠢蛋。”

蔺慈沉默了片刻，硬邦邦地道：“不想说就算了，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你尽管说，我拼尽全力也会护你周全。”

这份不动声色的温柔，简直让宁诗婧心都酸了半边，眼眶跟着有些涨涨的发红。

“多谢表哥。”她轻声笑了起来，温柔的看着他，道：“表哥放心，我会护好自己和陛下的。”

蔺慈觉得自己被她的笑容烫了一下，情不自禁的挪开眼，清了清喉咙。

他想解释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保护她，不是为了让她保护陛下，却又开不了口，只能紧了紧拳头，道：“不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