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花长忆烂扶桑
作者:浮生尊前 | 分类:古言 | 字数:59.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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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主仆情深
他拔掉瓶塞,毫不犹豫的将那毒药一饮而尽。
抿嘴一笑,接着说了人生中最后一句话:“下辈子还是不要再遇见了,免得又受了你连累。”
片刻间,药效发作,他的脸渐渐变得扭曲,变得狰狞,他痛苦的用手指抓着石床。
平乐被吓得赶紧后退了几步,泪水夺眶而出,嘴里不断的念叨着:张荆,以后千万不要再遇见我了。
他动作越来越小,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强忍着痛苦抬起头,露出了最后一抹笑容。
他为什么会笑呢?这个笑容很温暖,很干净。听说人在快死的时候,眼睛其实是看不见东西的,那他闭上眼时最后一刻眼前浮现了谁?
她缓缓靠近,将他的身体挪到了石床上,然后用衣袖将他嘴角的血迹仔细的擦干净了,发丝理顺,最后临走时还不忘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那个瓷瓶。
他说的对,以后都不会再遇见了。她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了,只能扶着墙壁离开牢房。
等候已久的刘全才见势赶紧上前询问到:“娘娘可要宣太医?”
“太医!这里面不是躺着一个吗?”她不懂为何张荆不怪她?他应该怪她的才是。
这句话让刘全才哑口无言,见她这副模样便只好说:“让奴才送娘娘回长乐宫吧。”
平乐像是没听到一样,将空瓶往他脚下一扔。“不用了,将这个拿回去复命吧!”说完径自离开了那充满腐臭和血腥味的天牢。
按宫里的规矩,一般被陛下赐死的人是不配拥有棺木的,所以张荆尸体会直接用白布一裹扔进乱葬岗。
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哪怕只是为他求得一副棺木都会落人口实!
回宫的路上,平乐脑海里浮现出的全是张荆的样子,他是一个刻板呆滞认死理的人,做什么都是一板一眼,但却对人极好。
从第一次在淮洲相遇再到相伴到长安,他都一直都在照顾着她。反而是自己答应过他的事情半点都没帮上忙。
不知走了多久,她失魂落魄的回到了长乐宫,全然不顾宫人们异样的眼神。
一个年岁稍长的嬷嬷正上前准备扶她,却被平乐躲开了。
“小莲呢?”朝那个嬷嬷问道。
嬷嬷回道:“回娘娘,小莲姑娘从早晨跟您出去便没有回来,不过中途有个小公公来过,问了声便走了。”
那公公想必是刘全才派去跟着小莲的,小莲当时生着气,自然躲着他。只是这么久了还不回来,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派人出去找找,再替本宫找件干净的衣裳来。”说完便加快步伐往寝殿里去。
如今这宫里不比以前,整个宫里都暗藏杀机,她已经失去了一个朋友,再也禁不住失去第二个。
“娘娘,您要的衣裳。”嬷嬷端着一套浅绿色的纱裙放在桌上。
“出去吧。”平乐也不急着换衣服,目送着嬷嬷出去。
房间里只剩平乐一个人,她将关好的门窗又重新检查了一番。
她又开始在房间里翻找,最后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用来洗漱的铜盆。她迅速脱下身上的衣物放入盆中,片刻间,盆中燃起了火光。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烟雾缭绕,引得平乐直打喷嚏。她一直守着将衣服烧的干干净净,才满意的离开。
换好衣裳的平乐将东面一个窗户打开,烟雾慢慢的往外飘去。东面种植了一片果树,这个季节鲜少有人过去,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只是这灰烬倒有些不好处理,心里暗自想着:要是小莲在就好了。
无奈只能连盆一起藏在了床底,等找到小莲再说了。
刚出寝殿的平乐,便看见那嬷嬷急色匆匆的赶了过来。
“是不是小莲出事了?”心里就像打着拨浪鼓,扑通直跳。
那嬷嬷跌跌撞撞的来到平乐跟前,喊道:“娘娘您快去看看吧,小莲姑娘和人打起来了。”
从小到大小莲都只有受人欺负的份儿,每次都是委委屈屈的回来哭,今日怎么还和人打起来了?若不是嬷嬷着急的模样,平乐都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在哪儿?”眼前的嬷嬷已经气喘吁吁,让她带路还不如自己去来得快些。
嬷嬷缓过劲来回答道:“在景华亭旁边的小湖边儿。”
‘景华亭’若不是从她嘴里听到这个名儿,平乐都快要忘记这个地方了,以前每次小莲不开心都会往那儿跑,那个位置僻静,灌木丛生,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这些年自己一心扑到了‘君亦安’身上,已经许久没有关心过小莲了。这样想来有觉得心中愧疚,之前对她说了那么重的话,她肯定委屈极了。
“你去吩咐厨房煮碗参茶,再挑几个体型壮硕的随本宫一起去接她回来。”
若是这样去不是明摆着要将事情闹大吗?不过既然娘娘吩咐了,当奴婢的只要照着做就行了。
“是,奴婢这就去。”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平乐领着五六个宫人浩浩荡荡的朝‘景华亭’的方向去了。
期间平乐还拉了一个宫婢问了问事情的始末,就算她有心护短,也要提前找个借口。
第75章 主仆情深
原来小莲甩开了跟着她的小公公便直接躲到了‘景华亭’,坐在湖边伤心欲绝的小莲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然后听见两个宫婢正在悄悄议论平乐。虽然不满平乐对张荆的做法,这些年的情分还在,无论如何是忍不了别人在背后议论她的。
但她断然是不会与人动手的,不过想上去理论一番。小莲怎么会是那些个喜欢背后嚼舌根的婢子的对手?自然是败下阵来,小莲心中越发的委屈,刚才被平乐训斥,现在又被两个嚼舌根的丫头羞辱。
脑袋一热便冲上去揪住其中一个的头发,开始那人还没反应过来,让小莲得了手。没过多久两个打一个,小莲只有挨欺负的份儿。但是无论两人怎么打她,她揪头发的那只手就是不肯松开。
直到平乐到了‘景华亭’,小莲的那只手还死死地揪那搓头发。
平乐上前轻声唤到:“小莲。”
她怕声音太大会将她吓到,此时的平乐心里一阵酸楚,她心疼这个原本柔弱胆小的姑娘,为了自己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小莲闻声朝平乐看了去,手上的力道微微松了些,那宫婢趁此机会逃脱了,悬在空中的那只手里还攥着一小撮头发。
平乐连忙上前查看小莲的伤势,脸上被抓出了一道血痕,头发也乱糟糟的,抓头发的那只手臂上还有一个染血的牙印。
她是最怕疼的,今日竟然一声不吭。平乐红着眼疼惜到:“疼不疼?”
当然疼,那森森牙印让人看了满目狰狞。
聚集在周围看热闹的人被平乐冷冽的目光一扫纷纷散开了。对这些好事者,平乐也是气愤的,但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小莲也不会伤成这副模样。
小莲缩成一团,疼的冷汗直冒,听到平乐的问话却连连摇头。
平乐回头看着那两个宫婢,一个身段矮小,长着一张秀气的脸。另一个体型略微壮硕,脸盘圆圆倒也看的过去。
还未等平乐问话,那身段矮小的宫婢不服气的指着小莲说道:“是她先动的手,还请娘娘主持公道。”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倒还先告状起来了,她定是猜到平乐会偏帮小莲,所以故意让她主持公道。
平乐并未搭理她,直接朝旁边的宫人吩咐道:“将她们先关到柴房里,然后放两条狗进去。”
她的语气很平淡,好像在说‘今天晚上要吃排骨’。
那个圆脸的姑娘立马瘫软在地,接连求饶到:“娘娘饶命,刚才不管奴婢的事儿,是她打的小莲姐姐。”
此时她只想让身边的人将所有的罪责全都领了。
平乐冷声道:“你们刚才不是还挺‘齐心协力’的吗?现在倒是推得干净,莫不是将本宫当傻子了?”
而刚才告状的宫婢倒是一副‘你不敢’的模样,语气傲慢的说道:“瑾嫔娘娘,奴婢可是‘芬瑜宫’的人。”
她将‘瑾嫔’两个字咬的很重,不过是想说不管平乐是否能被册封,此时此刻她还只是一个‘嫔位’。
平乐也知道她不过是穷途末路,想借司徒明月替她挡过这一劫罢了。
“娘娘,算了吧。”小莲扯着平乐的衣角,眼前这一幕像是回到了从前一样,就算挨了打她心里却是十分开心的。
再加上她知道平乐如今在这皇宫中如履薄冰,她实在不想让平乐为她去得罪司徒明月。
平乐将她的手握住,然后厉声对那宫婢喝到:“想必你们也听说过,本宫向来喜欢护短,你若真觉得司徒明月会为了你一个小小的贱婢来与本宫争执,那本宫等着便是。”
她虽无意招惹是非,但也由不得一个奴才叫嚣。不光如此,平乐还是一个瑕疵必报之人。
这段时间她一直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也许无意中也让小莲跟着受了许多委屈。
小莲从来都学不会什么叫恃宠而骄,要不然这些年也不会老被人欺负。索性今日自己直接放出话去,好让那些狂悖之人心生怯意。
“拖下去。”冷声命令道。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身后传来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叫喊。
对小莲出手的时候可想到了有现在?若不是我来的早,小莲岂不是要被你们活活给打死了?
将那两个贱婢打发了,准备将小莲带回长乐宫上药。
只听到‘哇’的一声,小莲便扑倒在她怀里,如同一个三四岁受了委屈的孩子。
哄了半天,小莲便一边哽咽一边向平乐诉苦,无非是刚才那些人背后如何说平乐坏话,然后自己冲上去揪头发的一段。
可是一说到揪头发,两人便心照不宣的大笑了起来。
皇宫的另一头,勤政殿内则是一片肃穆。
刘全才将平乐扔给他的瓷瓶呈给了安子沐,只见他皱着眉头一脸沉思的模样。
许久,他终于开口问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刘全才虽然没有进去,但临走前陛下特意交代的事情也没有忘记,一直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娘娘先是问他是否会怪她,然后他回答说不会。”
安子沐冷哼一声,笑道:“亲手要了他的命也不怪她,看来感情还挺深!”
“然后娘娘又问他有什么遗愿,他说没有。”他们的对话很简单所以刘全才记得清楚,除了中间有一段声音小些,隐隐约约只听见‘报仇’二字,不过这两个字他断然不会说给陛下听的。
“还有别的呢,去了这么久就说了这两句?”安子沐不耐烦的追问到。
刘全才胆战心惊的说道:“还,还有一句。娘娘说她也时日无多,让他在那边等等她,到时候也好做个伴。”
意料之中茶杯又碎了一地,怒问:“张荆如何回的?”
“他说不想再见到娘娘了,免得又受了她的连累。”
“他倒是看得清楚。”若非遇见她,他倒也不至于如此短命。
这句话让刘全才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陛下也觉得张荆是枉死的?“陛下,奴才倒觉得张荆此人有些胆识,明知是毒药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喝了。”
“做她的朋友应当如此。”曾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笑靥如花的女孩儿,她的朋友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陛下既然知道娘娘和他是清白的,为何要下旨赐死张荆?”许是觉得吃惊,一时间忘了分寸。
“你今日话有些多了。”安子沐虽是一脸笑意,语气却是寒冷刺骨。
吓得刘全才赶紧退在地上,讨饶道:“陛下恕罪。”
只见安子沐笑意更浓,摆摆手道:“罢了,他的尸体如何处置的?”
“回禀陛下,按照规矩张荆的尸体是应该直接丢去乱葬岗的,奴才怕陛下另有安排便搁下了。”
乱葬岗...玉儿会伤心的吧。
他用手揉搓着发丝,闻声说道:“给他置副棺木吧。”
“奴才这就去办。”刘全才再也不敢多嘴,连忙应下了。
大殿内只剩下安子沐一个人,手中不断的奋笔疾书。
潇潇雨兮半夜愁,采采风袭解人忧。
满心所求终不得,无奈回首忆朱瑾。
挥手间洋洋洒洒十数字,笔止风停,原是窗外又开始下起了绵绵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