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洲
作者:唐徐 | 分类:古言 | 字数:46.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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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见面
刚好一个时辰,百花楼,还是苏霍常呆的雅间,覃予轻抿口茶,隔着屏风,隐隐约约能看到进门的是三个男子,两个十七八的男子一个年纪过半百的老头,她的目光被那个老头吸引。
覃予不慌不忙戴上特制的绣着同是鸦青色茶花的面罩。
可坐下的却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子,看不清面容,马家家主那么年轻也是出乎她的意料,在她的印象里能撑起马家那么大产业的人应该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你就是马家家主?看起来很年轻呀。”覃予操着老成低沉的语气,缓缓说道。
“南北铺子的主人也着实让人意外。”苏霍才坐下,一缕似曾相识若有若无的香气让他确认眼前人是覃家那个小丫头。
他还真是小看了她,这个声音竟然跟前些日子听到的小女孩撒娇的声音天壤之别,真是有趣,刚刚田茶突然要见他,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骧伯也只是传福伯的话,他在宫里丢下长乐公主的棋局就跑了出来,皇帝都还没见。
覃予可没空跟他打哈哈,直入主题,问道,“我南北铺子自认没有何处行差踏错得罪马家,不知马家此番一而再再而三为难,意欲何为?”
苏霍看着屏风里面的女孩不自觉笑了起来,她坐的端庄淡然,身边的小桌子上还有一碗喝了一半的茶,小小年纪竟然一点也不怕事儿,还真是奇了怪了。
“田茶姑娘果然豪爽,不枉在下费尽心思,你好不容易答应见上一面,自然是有事相商,何谈为难?”苏霍往前靠了靠,一双眼睛亮着光芒,“我说过,想要你南北铺子消失只不过是覆手之事,既如此,我就明着直说,你若是归诚我马家麾下,我保证你南北铺子如旧。”
覃予看着苏霍没有说话,这个俊美的少年看起来阳光帅气,脸上挂着温润明朗的笑容,可言行举止间却透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威胁。
她怎么可能轻盈让一个毛头小子给威胁了,对于他的局她要脱困只是时间问题,可怎么样拖延时间,她现在是狗咬刺猬无从下手。
苏霍痞笑了几声,“小爷我呢,就喜欢趁火打劫,南北铺子如今水深火热,如旧已经是你南北铺子最好的结局。”
“是吗?不知马先生所说归诚是个什么归诚法?如旧又是个怎么如旧法?”覃予饶有兴质问道,“我倒是有些看不明白。”
“自然是你和你的南北铺子归于马家治下,有了马家的庇护南北铺子自然能安然无恙,当然铺子所有红利依旧是你的,你的人也不用动,但是你得归我马家,为我马家掌事,钱自然是不会少了你的,归诚马家要比你南北铺子自己经营要实在的多。”苏霍抛出橄榄枝。
原来如此,她没有说话,一手转着茶碗转圈圈,他条件开的倒是很实诚,他的话不假,南北铺子想要迅速壮大确实要背靠大树好乘凉,只是她的靠法跟他说的靠法有点不一样,给别人打工跟自己做老板能一样吗?
余阎浮说过,马家产业大多已经不受洛阳马家控制,实际上的马家现在是一笔烂账,如此也解释的通马家为何想要南北铺子包括她归诚。
“田茶姑娘觉得我开出的条件不够?你若是有顾虑可直说。”
覃予笑着轻轻哼了一声,“您是觉得我南北铺子若是没有马家的靠山就无路可走了?”
也确实如此,南北铺子却是很需要马家的靠山我也在想要怎么样才能抱上马家这个大腿。
苏霍选择性忽略覃予的不屑,身子往屏风靠了靠,道,“如今南北铺子的情况,除了我马家,还有谁敢接手?南北铺子开在含福巷的所有铺面、南郊南北山庄一号、洛阳南北铺子分铺,哪个不是空耗的?就算南北铺子有银子也烧不了多久。”
南北铺子店铺全部歇业,南北山庄也停摆,工钱照最低标准发,覃予这次广南州秘密建第二座南北山庄,背水一战,要么失败归顺马家,要么成功解了马家这一局,从此靠上马家,壮大自己的商业帝国。
苏霍还真有点佩服田茶,就算是全部店铺关店歇业,也没有裁撤一个人,就连最微末的车夫也是照常发钱。
“只要不死,就有机会。”覃予道,“南北铺子确实想要靠上马家这棵大树。”
“这不,机会来了。”苏霍没想到事情那么顺利,可他怎么就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田茶的为人多多少少在福伯那里听说过,一个短短一年多就能撑起那么大个南北铺子的人他可把握不准。
又道,“田茶姑娘的意思是愿意归诚?”
“南北铺子需要马家这靠山,不过......”覃予走到墙边,坐在案桌边做起了茶,注水声、击拂声、声声传入苏霍的耳朵。
她竟然如此平和?苏霍听着做茶人的声音能判断的出来做茶人此时的心境,都说覃家大姑娘才华横溢、俯瞰人心,心思不是别人能揣测的,他如今也看不透,她的话模棱两可,谁知道她在想什么。
苏霍也不着急,静静坐着,屋子里安静的只听得到的她做茶的声音,时而水哗浆迸、迅疾如千军万马,时而温柔如林深泉缓,呢喃婆娑。
第一百二十六章 见面
“一碗茶,从茶树选品栽下、成活到采制、烹试、历经千挑万选之后从山里田里运出,辗转茶农到商贩、店铺,最后南北铺子的茶师们从千千万万的茶品之中,挑出最好的,最终只有极少数能落入有耐心的人手里,才有资格点茶入汤。”覃予将做好的茶往案桌边推了推,抬手让梅染端了出去。
做人、做生意何尝不是如此?
苏霍眼见着端茶出来的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青鸦色叠领束腰长袍,带了同色包裹眼睛以下,脖子以上的面罩,虽然化了眼妆,但这双丹凤眼确实是很难让人忘记。
听着覃予的话,苏霍眼睛不由得看向茶盏,犹豫之下还是端起来抿了一小口,也喝起来茶,福伯、照影俩人站在苏霍身后有些奇怪,苏霍可是从来不喝点茶做法的茶,嫌麻烦。
覃予收拾起做茶的工具,又道,“这一路上,可能会遭遇天灾、人祸,可最后这些茶历尽千险不还是一点点落入我们手里?我有的是耐心等下一批茶。”
“是吗?小爷我也有的是时间表诚意。”马石谷不再谈归诚之事,她已经很明白马家对南北铺子的态度,现在倒是可以谈一谈余阎浮的事儿了。
覃予话锋一转,她今日来不单止是试探马家对南北铺子的态度,突然问道,“马先生,既然要表示诚意,我南北铺子的事儿还请您高坐钓鱼台,且看我如何挣扎,我的掌事余阎浮,不明不白被人打的奄奄一息,现在都还没醒过来,此事,您听说了吗?”
试探、威胁,还有怀疑,苏霍不由得看向覃予的方向,笑道,“既如此,小爷我也跟你交个底,余阎浮的事儿确实不是马家的手笔。”
但还是没忍住蹙了蹙眉,余阎浮的事儿他也在奇怪,与田茶斗法之下,余阎浮这个时候受的伤,很难让人相信不是他马石谷向南北铺子出手,但要是南北铺子愿意归诚马家,那么南北铺子的现在的困境就能迎刃而解。
覃予冷哼一声,起身从另一个门走了,“我必定会豁出一切去找寻公道,这事儿您可千万别冒头,不然......”
不然?她也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
苏霍听着覃予离去的声音,笑着品尝面前的茶,现在就看她田茶怎么做了,他有的是时间等到南北铺子撑不下去那日,到时候......田茶不还是得乖乖前来求他。
“去,拿我的帖子去泉州寻医官唐家老太公,请他老人家上京一趟。”苏霍慢斯条理说道。
照影往前挪了一步,“您是要救余阎浮?”
“嗯,田茶派出那么多人手去泉州寻找唐家老太公,唐家老太公妙手回春,人称赛华佗,说不定唐家老太公有办法。”
福伯倒是有些不解,余阎浮被人暗害已经无力回天,只有田茶不愿意放弃罢了,好心提醒苏霍,“世子,余阎浮现在昏迷不醒,东京能请的动的名手田茶姑娘都请了,都说余阎浮虽然捡回一条命可......未必醒的过来......”
苏霍嘴角笑意收了回来,道,“余阎浮要是不醒,就算关风眉拖不下去官府结案,田茶也定然不会相信余阎浮遇害一事与我们无关,就算最后归诚马家也不是真心顺服,再者,小爷我又怎么会让人怀疑到小爷我的头上?我不是在帮她,而是给自己洗脱嫌疑。”
福伯也明白这个道理,田茶和官府那边爷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是马家下的手,马家自己也是清清白白的,何惧人说?
“是,早年西宁王府与唐家老太公、太婆有恩,算是交情,您的请求唐家不会拒绝。”福伯自己也是唐家老太公救回来的。
当年唐家太公、太婆还年轻,二十多岁的年纪游历到宁州,碰上一伙占山土匪,幸好西宁王苏夷道和青铜军路过,顺手灭了土匪窝子,救了唐家老太公夫妇,苏夷道还把重伤的夫妇两带回西宁王府养伤。
西宁王府的人总有一种执拗,既然要救人,就算那人一脚踏进阎王殿都要把人给拉回来,唐家老太公夫妇那时候奄奄一息,西宁王府名贵药材一碗一碗的灌,国手名医一个一个的请,可算是把唐家夫妇的伤养好。
之后,苏夷道知道夫妇两出身医官世家,心怀仁爱、学而不倦,于是把西宁王府珍藏的孙思邈的古本《备急千金方》给了唐家夫妇,唐家夫妇就此在西宁王府滞留了两年。
西宁王府从不求回报,唐家夫妇也洒脱,这几十年来就是偶尔的书信往来。
苏霍走到窗边,看着覃予上了南北铺子的马车,以上这些都是他来东京之前听说的,要不是苏起振前段时间打猎扭了腰,唐家老太公夫妇正好游历到宁州给苏起振治了治,他还不知道西宁王府与南梁第一神医的唐家有这番情谊。
梅染、竹月各提着个小匣子紧随覃予之后上了车。
“家主,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车夫问道。
“默叔,去水云台。”覃予说道。
马车缓缓而动,离开空荡荡的百花楼。
车夫也是南北铺子的人,拉车拉的好被余阎浮留在身边,算是余阎浮的亲信,老实巴交的,只会低头干活拉车喂马,不管去了哪里听到了什么都当没听到,所以余阎浮叫他默叔,余阎浮出事之后才第一次见到田茶,这些日子从拉余阎浮到拉田茶。
梅染撩开帘子,看着楼上的马石谷注视着马车,转头与覃予说道,“姑娘,马石谷在看我们,百花楼以前是何等热闹,如今冷冷清清跟我们南北铺子别无二至。”
“马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何苦跟我们过不去。”竹月小声嘟囔了一声。
马车驶入街道,覃予沉默良久,是啊,马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何苦逼她至此?以至于不择手段,马石谷到底想干什么?余阎浮的事情到底跟他马家有没有关系?
“姑娘?”梅染叫了她一声,覃予的眼神凌厉的可怕,看一眼都汗毛倒立。
覃予整理了下袍子,低眉没看梅染、竹月,慢吞吞说道,“马家是有钱有人,可马家这些年经营惨淡,他想要的是南北铺子的经营模式,再者无非是想要我归诚,帮他马家收拾下面的人。”
“马家的人还真是无赖,马家家主也不是个好东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余大哥……”竹月愤然,说到余阎浮乍然止住嘴巴,心里一抽一抽的痛,没有证据证明是马家干的。
梅染也叹了口气,“余大哥也是运气不好,去趟百花楼,多管闲事,虽然救了关行首,自己却……”
关行首关风眉,东京第一青楼百花楼第一名妓,都说她是解语花,身处风尘,片叶不沾身,无数公子王孙为之倾倒,这次百花楼出事,百花楼为了独善其身,折尾求生,同意余阎浮替关风眉赎了身,关风眉如今就在水云台栖身。
“如今,关行首虽然栖身水云台,水云台也被官府封闭,比我们南北铺子好不了多少,关行首正等着姑娘呢。”梅染静静说道,“水云台虽然在东京岌岌无名,但里面的女倌们卖艺不卖身,都是清倌,关行首也算是从百花楼脱身了。”
“水云台现在岌岌无名,将来可不一定。”覃予淡然,“关风眉怎么说?要离开还是留下?”
“关姑娘说,余大哥为救她不惜性命,她若是逃了就是无情无义之辈,顾选择留下,还说了任姑娘差遣。”梅染感叹道,“都说戏子无情,关姑娘却是个有情有义的。”
竹月听着,浑身长满了刺儿,呛了一嘴梅染,“什么姑娘,在百花楼那种地方说不定早就破了身子,装什么清高,她想走那也得走得了,卖身契是买回来,可籍契还是贱籍,她能走哪里去?没有余大哥和姑娘的话,她关风眉也还是个戏子倌儿。”
梅染不解,怎么竹月一到关风眉身上就阴阳怪气的,“关姑娘……”
“关风眉。”竹月提高了声线把梅染的话纠正过来,“都是奴几,谁比谁高贵。”
梅染无奈,“是关姑娘。”趁着竹月还没有开口,又道,“关姑娘的籍契本是良民,卖身契也被余掌事拿了回来,什么奴几不奴几的,关姑娘现在是平头的良民,余大哥给了关姑娘两百两银子,何去何从全听她的。”
说完,梅染看了眼覃予,覃予还是淡淡的低眉一圈一圈转着手绢。
竹月一言不发,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关风眉现在是平头的良民,余阎浮竟然为一个风尘女子做到如此地步,他是疯了吗?就凭关风眉长得比她好?会的比她多?
“也好,关风眉也算是性情中人。”余阎浮拼了命的要保住关风眉,这不是余阎浮的风格,难道关关风眉的事情另有隐情?
竹月从车座儿下拿出茶具,给覃予倒了碗清水,靠着坐在覃予身边,一脸的有事相求的样子,出门前管着车马的下人们在车座下放进来炭火炉子,现在还是暖的。
“姑娘,一会儿见到关风眉,您就好好盘问盘问她,她到底给余大哥灌了什么迷魂汤,要不是她,余大哥也不会出事,我们南北铺子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都是那个伶人害的。”
覃予抬眼,没有接竹月的水,淡然道,“南北铺子的事儿不关关风眉的事儿,就算没有关风眉,马家还是一样会对南北铺子出手。”
竹月悻悻收回端着清水的手,一饮而尽,空碗往梅染面前一怼,梅染笑着摇了摇头接了过来重新收拾好竹月拿出来的茶具,竹月现在越来越没大没小的了,她得找机会好好跟她说一说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