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便是荥阳城外两军对垒，杀喊声连天，也无法扰乱城内人们的安眠。

韩信和项羽约定的决斗并不受汉营高层的重视。甚至这两人的君子之约让众多人不屑。

今夜若能赢，得一条生路固然好。若败，其实也无妨。刘邦已经派任了其他将军带领小部队突袭，只要能打通，便还是生路。

城内很静，连着的三个院子，只有张良那座，灯火通明。

张良话少，嘴严，对始攸而言，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一直都是。

“上次给你说到哪了来着？”

始攸根本没吃几口菜，只一个劲的给自己灌酒。实在是浪费了一桌佳肴。

酒过三巡，此时已是神志朦胧，意识微醺。

“哦，我是氏族遗孤。”

“其实氏族遗孤在总判处的地位都是很高的！因为我们的血统纯，能力强。”

“但你别看我们血统等级制度都很森严，其实大家都是很有爱的。总判处就像一个大家庭，对于我们这些遗孤……与其说聚集不如说是收容。”

“我们这些氏族后代虽然居于高层，却从来不会仗着背景欺人。甚至很多人都不敢承认自己是氏族后代。”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自己也不过就是丧家之犬。

“可惜……”

可惜这一切现在全完了！

以后就连收留他们这些丧家之犬了的地方都不会有了！

三两杯黄酒和着喉口的哽涩感一同下肚。

始攸与往常一样的絮絮叨叨。但今天的内容似乎比往日更沉重，每说一句话都要叹上两三口气。

若放在往日，张良应该会绷着脸训斥他晦气。

但今日，就连空气中都透露着异常，他觉得始攸怕不只是心情不好这么简单。

张良拧眉，将筷子搁下，带着几分探寻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主动探听关于他的事情。

话音刚落，自己便也意识到不对，紧抿住唇。

他怕自己的话会让始攸觉得越界。

其实不然，此时的始攸那里还听的进他说话。只仰头闭了闭干涩发红的双眼，一时哽塞。

不是想哭。

他一个大男人倒不至于如此，他只是觉得累。

“我们……可能都要完了。”

他下午便发现始渡切断了地球与母星的所有联系。因为他自己的空间球链接不上任何信号，也无法再使用所有功能。

不难猜到。他们办事不力的代价，是要给古裴黎陪葬。

他不知道始渡去哪了，也不知始渡想做什么，但他有看到自己未来是死路一条的自觉。

毕竟这个时空早与地球正常时空脱轨。始渡就算灭了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遭报应。

总判处完了，他们这些任务员也会完。在以后正常的历史时空里，张良身边的赤松子与他无关。

他连存在过的痕迹都不会留下分毫。

而这一切又能怪谁呢？怪步云叶那个小崽子吗？

始攸浇愁一般的直接拿起坛子来灌进一口，摆手叹息道：“说不成，说不成了。”

始攸斜过身去紧紧揽住张良，头靠在对方的肩膀，鼻尖也浸染上对方身上的些许草木清香。

明明大脑的意识还很清晰，眼皮却越来越重。始攸在昏过去之前想：

如果这个时空注定要崩溃，他注定要消失，那他想选择此时此刻，就死在张良肩上最好。

张良把昏睡的醉鬼扶上床休息，想了想，还是披上外衣出门去了。

青奕和步云叶一样，是局外人，也是因为权限不够，没有收到“肉身已殁”那条消息。

所以，陪同在韩信身边的他，并不知晓汉营后方，发生于几个任务员之中的变故。也不知道，他们现在面对的敌人，不是项羽。

项羽会遵守约定，韩信出多少人，他便出多少人的公平对决。可那个人不会。

如果他没记错，那人应当姓南。

项羽对那人向来不设防备。只怕到了最后时刻也发现不了自己是被利用的棋子。

张良只希望韩信能发觉蹊跷之处不要贸然上阵，以卵击石。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

始渡捉着步云叶回了总判处后，便第一时间封闭了总判处。

这等于是切断了地球与总判处的所有联系。两地之间无法消息互通。

所有在地球上，不管是哪个时空的任务员，都回不来。而总判处里的所有人也出不去。

总判处的公告上只提示说“任务员空间球功能升级，系统暂时封闭”。便轻而易举的平复了发生在大批任务员中的恐慌。

只有极少部分窥得真相的任务员，对此次封闭依旧保持着十分警惕。

他们知道，谁都不能保证这次封闭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就连始渡自己也不确信，他会选择放过他们，还是……

他不信毓灵鸟保存了这么多年的肉身说殁就没了。

是否有人趁他鞭长莫及之时作祟，是决定他对总判处这些小崽子们最后处置的重要条件。

究竟是拉着这些任务员给他和古裴黎一同陪葬，又或是他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一切都要等他查清再说。

回总判处之后的始渡没有肉身，管束不了长了两条腿的步云叶。

但这并不重要，他现在抽不出空来处理步云叶的问题。

灵魂附着在总判处的系统中，便意味着他在总判处里无所不在。

所有监控摄像头都是他的眼睛，所有显示屏都可以是他与步云叶交流的渠道。

该找她的时候，他会来的。

忽略屏蔽步云叶趴在一个屏幕前声声呼唤的“老头”，始渡直接出现在了禁地内的屏幕里，正对着毓灵鸟面前。

“前辈，肉身为何会出问题？”始渡声音微颤，“出事之前，这里有什么异常吗？”

他可以看到的，棺木里的肉身，看起来分明没什么变化。

毓灵鸟略做思索后如实告知：“几日前，步云叶那丫头来过。但肉身其实是自己到了极限寿终正寝的。与她无关。”

……

步云叶冲着屏幕把嗓子喊哑了都召唤不出她们家老头子。

但她并不打算坐以待毙。全总判处，也就只有她知道该去哪里找始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