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弥王殿，珃羽就开始给赫连漄疗伤，他身上的伤倒是很容易恢复，主要是心伤难愈，身世之谜彻底揭开，雪异族因为这个谜遭受了重创，作为王族继承人，他自认为背负着大逆不道之罪。

“他怎么样了？”

从他们进房开始，凌玺就一个人守在门口等着，见珃羽出来，终于问出了心中一直在自问的话。

“伤势已无大碍，已经睡下了，只是，清醒的时候一直在自责。”

珃羽心情凝重地答道，那么爱笑的一个人，现在连昏睡的样子都好像在哭。

“错不在他，他又何必如此？身为王族，恩怨纠葛，不可避免。”

凌玺无奈地说道，以前不懂事，总觉得战乱纷争离自己很远，师父教习法术的时候也不好好学习，凭着小聪明混日子，现如今，有些事情，不得不被迫面对，她以为她只是单纯地没了亲生父母，没想到最难跨过去的那道坎就是因为父母而滋长的爱恨别离。

“师妹，去休息吧！明天，我跟漄送你回人间。”

珃羽说完，便独自离开了，他拿了一壶酒，去了那个经常去的凉亭，好久没有回首领府了，可他一点也不想回去，他就想待在弥王殿，静静地守着，见证一个人的成长，毕竟，那是以后要与他并肩作战的王。

“都见不着人影了，你怎么还看得那么入神？”

苍衍站在凌玺身后已经很久了，可她却没有察觉到。

“他说明天要把我送回人间。”

凌玺背对着他说道，脸上尽是落寞。

“这不正好是你想要的吗？”

苍衍靠着墙壁，双手抱着胸，一低头，系不住的长发遮住了他的半边脸。

“我想要的？没有出现在恰当的时间里，苍衍，想喝酒吗？”

凌玺转过身，看到他的黑发散满整个肩头。

“想，可惜，一个人独饮，难受。”

他看着自己的脚尖说完最后一个字，才转过头痴笑般看着凌玺。

凌玺走过去，拿出一根挂着白玉坠子的白色缎带，把苍衍所有的头发绑成了一个马尾，并且还系了一个很好看的结。

“苍衍，如果你不是地阴界的三族圣王，人间世家子弟的身份也很适合你，可惜了。”

苍衍的绝世容颜，若是在人间，得吸引多少春闺里的女孩子倾慕。

“可惜？人间世家子弟都是三妻四妾，而我，一生一世只愿钟情一人。”

苍衍抓住正在整理发束的手放到心口上，带着极浅的笑看着她。

凌玺有点不自在地抽回手，看了一眼有点歪的发尾，忍住了想要再去整理一番的冲动。

“上屋顶陪我去喝一杯。”

像是邀请，更像是命令，凌玺对苍衍的说话方式，有时候连自己都掌控不了。

她找宫女要了两壶酒，飞上弥王殿屋顶的最高处，半躺着喝酒，苍衍飞到她的身侧，看着她喝，自己却没有想喝的意思。

“不是陪我喝吗？你怎么不喝？”

凌玺见苍衍手中的酒原封未动，不免有了小情绪。

“看你喝，就已醉了，跟着一起喝，我怕我会醉得不省人事。”

苍衍看她看得越发入迷，舍不得挪开眼睛。

“苍衍，你若醉了，我就把你从这里踢下去，摔个稀巴烂，看你以后还怎么当圣王。”

醉意袭上心头，凌玺感觉头有点晕了，她本就不善饮酒，以前也只是略尝，喝醉过一次，把璇榈宫闹得鸡飞狗跳，从那以后，她就不敢随便喝多，可酒量太小，即便不喝多，也容易醉。

“哈哈哈！玺儿踢得高兴，这圣王不当也罢。”

苍衍忍不住大笑，这时候的凌玺是最可爱的，也是最真实的，天真无邪的人，最令人心动。

“我看到珃羽了。”

远处的凉亭里，珃羽抱着剑一动不动，像是在闭目养神，又像是在想事情。

凌玺手指着一个方向，同时还看到了灯火中忙碌的雪异族人，他们正在加急重建被摧毁的房子，有婴儿在母亲的怀抱里酣睡，凌玺鼻子一酸，忍不住大口灌酒，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清醒，好记住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王者身边自古无绝对的忠心，小弥王有珃羽，三生有幸，只是，这两人都极其重情重义，也不见得是绝对的好事。”

苍衍自认为阅人无数，可珃羽这个人，却是极少见的，为民为主，从不为己，任何王族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也不用太担心王族会衰败了。

“你看得太透了，跟我师父一样，你这个样子，容易老得快的，我师父，有一次头发全白了，像雪异族人一样，后来可能想的事情少了，头发又黑回来了。”

凌玺对苍衍的话虽然不是特别懂，但也知道是大道理，太深奥的话，需要花心思去理解，可她不愿去理解。

“纪荒身上竟然发生了这等趣事，看来星族也并不太平。”

苍衍在心中想象纪荒满头白发的样子，有点小得意，他打心里认为自己白发的样子要比纪荒帅。

第二十六章 夜话

“虎族来犯，你帮着雪异族打虎族皇君，魔族来犯，你还是帮着雪异族打魔族魔尊，苍衍，地阴界的人不是只会为非作歹吗？为什么到了你这里全是做好事了？”

凌玺转移话题，师父一直叮嘱她不要跟地阴界的人有往来，可如今，地阴界的三族圣王为了雪异族得罪了虎族和魔族，而自己，真实身份就是雪异族人，整个雪异族都感谢他的出手相助，可师父的话，该怎样理解？

“为非作歹？玺儿，璇榈宫的教书先生是不是该换了？纯属误人子弟，为非作歹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

苍衍听凌玺这样说地阴界，火上心头。

“虚族食人魂魄，妖族吸人元神，魔族夺人肉身，这不是为非作歹这是什么？”

趁着酒意，凌玺没在怕的，张口就说了人间对地阴界的认识。

“九天大宇初成之际确实如此，可现在的地阴界，三族各司其守，做着本分内的事，莫须有的罪名也该摘掉了。”

苍衍略带严肃的语气说道，谁不愿成为高高在上的天灵界之人？可命该如此，难道还要抗命不成？

“是个人，都有为非作歹的可能，不只是曾经的地阴界。”

苍衍抬头看向夜空，天河映入眼帘，很是夺目。

“你眼里的好事，我不是为雪异族做的，我是为自己做的，你是雪异族人，如果雪异族被灭，我会难受。”

他转过头看着醉得眼神迷离的凌玺说道，心疼她，因为偏见蒙蔽了她的双眼，气恼她，因为她听了太多纪荒说的话。

“我也难受，我现在就很难受，樱灵说沐封将来是人间的王，也就是说以后的人间将没有璇榈国了，可我的父皇和母后怎么办？我哥怎么办？苍衍，你那么强大，你就不能阻止不好的事情不发生吗？”

凌玺带着哭腔问苍衍，她不想懂什么深情大义，她只想她身边的人都能好好的，即便朝面前的这个人撒泼，她觉得也没所谓，既然是做好事的人，可以把好事做到底，她想求他，趁自己醉得不清醒的时候。

苍衍移到她身边，让她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人人都说无上星君和三族圣王无所不能，可他们不知道，天命不可违之事，再强大的人，也阻止不了注定要发生的事，因果轮回，阴差阳错，命运之所以复杂，不过是想守护的超出了极限。

这样的道理，对于刚刚满十六岁的凌玺而言，是很难理解的，或许，等到她体会更多，也就能明白了。

苍衍把已经睡着了的凌玺抱回房间，她睡得很沉，不像是醉酒的人，喝醉了也不说胡话，只是胆子大了一点，平时藏心里的话会吐露出来一些，简单但又会多想，害怕失去，却不曾真正拥有。

走出房间，苍衍本想去找珃羽说说话解解闷，刚步入花园，某个人立在他面前拦住了去路。

“你，也是来找赫连曜打架的？走错地方了，这里是他亲儿子的宫殿。”

苍衍的眉毛跳了跳，觉得不可思议。

“我是来找你的。”

来人声音清透，却带着冷冽。

“纪荒，你能不能少找我几次？每次找我准没好事，我不想跟你打架，打来打去，也打不出输赢，有意思吗？如果你真想赢我，我明日就在天灵界贴个告示，让整个九天的人都知道苍衍向纪荒认输，可满意？”

苍衍歪着身体，一边说话一边把玩着腰上挂着的吊坠。

“你刚刚抱着的人，是我徒儿。”

纪荒停了一下，没有把话说完，好像在犹豫什么。

“然后了？你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苍衍很想跟纪荒说要不找个地方坐下聊，站着腿酸，他那长条的腿，已经站一天了，可他又担心纪荒会拒绝他，只好忍着，盼着他快点讲完早点离开。

“即将觉醒的琸艨蛟女也是她。”

纪荒好像下了很大决心，终于说出口，他的计划，不允许被任何人破坏，尤其是修为与他属于同等级别的苍衍。

“琸艨？她不是灰飞烟灭了吗？何来觉醒？等会，我们能不能先找个地方坐下说，你应该也知道了，虎族和魔族接连来涂渊间大闹一场，我到现在都没好好歇息过，你说你就不能明天来找我吗？非得今天跑过来，我又不是专门负责管闲事的，你们这一个个地赶着来涂渊间，是商量好了的吗？”

苍衍越说越觉得憋屈。

“你不去招惹，自然就不会有人找你。”

纪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看穿一般。

“是吗？几百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招惹你了吗？是你主动跑来我的圣王殿找我开战的，也是你先动手的，纪荒，说话要讲良心，你一再要求玺儿不要与我们地阴界的人来往，你可知地阴界与雪异族本来就有盟约，她的父王是雪异族的庭王，她根本不可能避免与地阴界的人来往，就因为她是你的徒弟，你就要限制她，这就是你的为师之道？你刚刚说琸艨蛟女，与她又有何关？”

好像每次与纪荒说话，都特别想发脾气。

“当年她以半魂为誓留下了诅咒，怎么会灰飞烟灭？剩下半魂的寄主就是玺儿，你与她接触频繁，很有可能促使琸艨提前觉醒。”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不要让苍衍接近她。

“你接近她，难道琸艨就不会觉醒了吗？而且，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觉醒？只是半魂而已，琸艨再怎么强，也不可能操控现世魂识，而且还是雪异族庭王和莲族莲源仙尊结合而成的魂识，纪荒，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苍衍对纪荒的话深表怀疑，在他眼里，纪荒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非君子之言，不可信。

“我需要打什么主意吗？”

纪荒反问道。

“也对，九天大宇，唯你独尊，你想怎么打主意都行，只是，你的徒儿，我很喜欢，恨不得立马娶回圣王宫，至于琸艨蛟女什么的，拦不住我，我也不怕，大不了就把那所谓的半魂给抽出来毁了。”

苍衍想得很简单，遇到事解决事，没有事，就保持相安无事。

“这个人，不是你所能喜欢的。”

“不好意思，这个人，我不但喜欢，还深爱。”

“你会后悔的。”

“没有早一点认识她，确实后悔，你给她安排的命运，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痛苦，卓艨蛟女为什么会选择她当寄主，这其中的原因，你敢说出来吗？”

苍衍本对以前那些事一点兴趣都没有，毕竟那些事与自己也扯不上任何关系，可纪荒不想让他好过，说的话没有一句中听的，他只好表现得咄咄逼人一点，好探究到前尘往事中的一些秘密。

“玺儿出生时，是被莲族的一个侍女摔死的，莲族修为最强的金莲使者，放弃仙尊之位，成为雪异族的王妃，被莲族视为耻辱，所以，不能容忍出现他们的族人外族结合出异类，我安排给她的命运，只为保护她，她的银莲护体，是莲族眼中的煞莲之相，她已被莲族视为灾难，如果不是忌惮于琸艨蛟女的半魂，她只怕早就不存于世了。”

难得有耐心，纪荒一次性跟苍衍说了这么多，以往几次见面，都是打斗的时间多，这一次，竟然到现在彼此都没有出手，难得一致地只是嘴上吵吵，只是琸艨蛟女为什么会选择凌玺当寄主，纪荒直接避开了这个问题。

“你还真敢说，只是事已至此，难道我不与她往来，就能阻止琸艨蛟女觉醒吗?纪荒，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你想保护她，我也想，玺儿这么好的女孩儿，身世已经够可怜的了，我们就别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给她徒增烦恼了，现在，也只是我喜欢她而已，而她，能不讨厌我，我都已经很感谢了。”

苍衍就差求纪荒别整一些事搞破坏了，他好不容易让凌玺对自己有了改观，不能一下又打回原形。

“苍衍，你我都是修为致顶的人，滥用天赋，总有一天会惹出祸端，地阴界这些年，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有你的功劳，我暂且不与你计较太多，只希望你不要对不可能的事情投入太多。”

纪荒说完，便转身消失了，连给苍衍回话的机会都没有给，该说的都说完了，这次来找他，就没想过要与他交手，打来打去，确实没意思，活到这个岁数，打得多了，真心累了，而且对于这种知根知底的对手，如果双方都没有突破，就更加没必要切磋了。

“这人，比我还无聊，大半夜的不睡觉，大老远跑来跟我说一堆废话，他在天灵界是有多孤独啊！亏我对他这么客气，幸好，没有强制阻拦我与玺儿来往。”

苍衍看着天灵界的方向，在心里嘀咕着，明明两人的实力相当，他却总感觉自己在纪荒面前气场不够强大，说话也没他有魄力，或许，是自己在九天大宇中的震慑力还不够。

终于想起要去找珃羽，便提了一壶酒走了过去，见珃羽闭着眼睛，也不知道他睡着没有，不好打扰他，就坐在他附近一个人喝起了闷酒，纪荒的话时不时在脑中回荡着，尤其是那句“即将觉醒的琸艨蛟女也是她”，一直有余音在耳边盘旋。

“那个人，是师妹的师父纪荒吧！”

珃羽睁开眼。

“你见过他？他不是很难见到吗？基本不出门的那种。”

苍衍对纪荒的了解，源于他经常去天灵界偷酒喝，去的次数多了，就听了一些传闻。

“小时候见过。”

印象太深刻，只见过一面，就记住了。

“那时候他在干嘛？”

苍衍来了兴致，纪荒这个人，与雪异族还是蛮有渊源的。

“送了一把剑给我。”

“你抱着的这把？”

“不是！这把剑叫无途，是师父送我的，他说人死无归途，如果不想孤独一生，就必须重新选择一个想要守护的人。”

“所以，你选择了小弥王。”

“其实，他跟我一样，我们不是选择了，而是我们只能这样了。”

说完，珃羽又闭上了眼睛，那个叫纪荒的人，不单送了一把剑给他，还给他指派了一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