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深夜。

睡梦中的缇娜打了一个寒颤醒来了，“呃，水喝多了……”

她只好轻手轻脚起来上个厕所。

“呼。”缇娜完事后走出卫生间，吐出一口气，一身舒爽。

正打算回房间，却瞥见客厅好像有绿光，难道是嗨比？嗨比没睡，说明达左也没睡，达左没睡，现在又是深夜，整个屋子都安静得很，安静的环境就很容易听到响声，哪怕隔着一道门，比如……水声。

想到这缇娜脸庞一瞬间窜红，忍不住想去确认他到底有没有睡，于是她猫着身子，摸了过去，在墙角露出眼睛，然后果真看见了趴在茶几上的达左。

忍耐着心中莫名的耻辱感，缇娜潜行到达左身后，从沙发上拿起一个抱枕，这个过程自然被嗨比看见了，小妖精歪着头，正想出声，看缇娜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上，又看在她平时经常喂自己吃东西的份上，嗨比选择了沉默。

缇娜高高举起了抱枕，身上仿佛出现了一个蓄力条。

“嗯？”感觉到杀意的达左疑惑地抬起头，发现嗨比的目光投向自己身后，他便转过头，然后就看见了满格的蓄力条。

“喂，你想干——”达左压低声音还没喊完，就用脸接了缇娜一个大概可以闷死嗨比的抱枕击。

达左把抱枕拿开，想问问她又咋了，却看见缇娜闭着眼睛一个拳头挥下来，他用手抓住她的手腕，在粉拳上轻轻咬了一口，缇娜惊讶地睁大眼睛，脸更红了，压着声音冲他喊：“你干嘛！！”

“我还想问你干嘛呢，半夜不睡觉干嘛偷袭我？”

“我——你先把手放开。”

“放了你又打我怎么办？你不说我就不放。”

“流氓！混蛋！”缇娜红着脸骂道。

“你说不说？不说我下次就改用舔的，略略略。”达左一脸贱样，伸出舌头，作势就要往缇娜手上舔。

“你别！我说我说。”缇娜用另一只手撑住他的头，慌慌张张地说，害怕他真的那么干，万一后面再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你是来干嘛的？手痒了？”达左皱着眉头道。

“我，我来找你聊天~”

“聊天这么打招呼的吗？”达左虚着眼。

“那是个意外，嘿嘿，快放开我，我跟你说个事。”缇娜镇定下来，冲达左眨眨眼睛，企图萌混过关。

不过达左对这招还挺受用，“好吧。反正你们女孩子的心思就是奇奇怪怪的，我才懒得去理解。”然后就放开了手。

缇娜往睡衣上擦擦手背，然后才拘谨地坐在他旁边。

“又想问什么？”达左看着她问，“你还敢坐这么近？不怕我把你吃了——诶诶，开玩笑呢，别一说就挪走，回来回来。”

缇娜轻哼一声，又慢慢挪回来，“想问的确实有很多……就是不知道怎么说。”

达左调侃道：“哟，考试年级前几名的高材生都不会说话了？”

缇娜本来想踢他，最后还是作罢，只是偏过头努努嘴，“高材生怎么了，这世界上不能从书上学到的东西多了去了。”

“这你倒是看得透彻。没关系，想到什么问什么。”

“那我问了啊？”

“嗯。”

“这个问题，虽然大家都没有当着你的面提出过，但我们都很好奇，私下问安洁她也只会说自己说不好，要我们来问你自己。达左，你到底是什么人啊……”缇娜眼光闪烁。

“为什么，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为什么总是一副看破一切的样子，为什么对谁都很随意，有时候眼神又那么的冷冰冰，我从未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让我感觉若即若离的人。万象塔那次也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而且看你信里说的语气，你们也进去过，但与深陷危机的我们不同，你们好像什么问题也没有……而且就你说的话看，在我们眼前，人就是人，但在你看来，又好像不是那样。所以，你到底是谁啊，达左。”缇娜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

达左沉吟良久，方才开口道，“我本来只想说，我就是我。但就你问的问题来看，这个回答好像行不通，因为随着问题的具体，答案也变得复杂啊……”

达左靠在沙发背上，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是啊，我到底是谁。对于我自己来说，不同情况下的达左都是不一样的，在我看来，达左也不是只有你面前这一副样子。”

“不过，缇娜，对待你们，我始终都是真心的，即便是在我看来，你们也足够出色，所以对我来说，你们是不一样的，跟其它人是不一样的。因此，无论我具体是个什么样子，都请你相信我，我以往做过什么事情，以后都还是会这个样子。”

“……是说你以后还会欺负我咯？”缇娜斜了他一眼。

达左苦笑两声：“不是这个意思……”

“姑且放过你……不过你这个答案可没说你到底是什么实力，毕竟我不知道你在万象塔里做过什么，问你大概也不肯说。按你的意思四天后会发生可怕的灾难，你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达左肯定地回答。

“……果然还是没法完全相信你，不过既然安洁都不担心，我就不说什么了。”缇娜抱起手，接着道：“还有一件事。”

“说。”

“你说到时候会死很多人……那你自己怎么想的，不去救救这些人吗？”

“我反问你一个问题，说有两条分叉的车轨，一条是断的，强行过去魔导列车会翻，车上的人都会死。一条完好，但是上面绑着三个人，车可以过去但那三个人会死。你有一次改变魔导车方向的机会，你会让车走哪个车轨？”

缇娜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不知道，感觉哪个都是杀人。”

“非让你选呢？”

“那只好有人的那条……”

“如果我说那三个人都是死刑犯，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选对了？”

“呃……”

“那如果我说那三个人都是国家领导人，你会改变主意吗……”

缇娜越来越纠结，“大概会……”

“那如果我再说车上全是小孩子呢？”

缇娜瘪瘪嘴，拼命摇头，“不知不知道。”

“同理，如果一个人杀了人，你觉得应该判不判死刑。”

“要吧，坏人就是该死……”

“那如果杀的人是他的杀父仇人呢？你觉得仇人该不该死。”

“呃，仇人是坏人吧……”

“那我告诉你，仇人之所以杀那个人的父亲，是因为自己曾经被其玷污过，那你觉得这个父亲该不该死？仇人又该不该死，儿子又该不该死？”

缇娜抱着头埋进抱枕里，“不知道我不知道。”

达左摊摊手，“不单是你，所有人这样看问题的时候，都会像你一样苦恼，好人该救坏人该死，可到底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在你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因为一瞬的迟疑，本来能救的人死了。而且最终你也不能得出确切的结论，一个偷包子的小偷有可能是为了给自己的狗吃，一个给予服务员女孩钱财的富翁，有可能只是晚上缺个伴。而且现在我告诉你，克里洛有五十万人，对着五十万人，你能一个一个去挖他们的过去，以判断是不是有救的价值吗？”

缇娜搂着抱枕偷偷看他，郁闷地说：“不能。”

“所以啊，并不是我不去救那些人，而是我根本不知道哪些人会出事，我也不可能知道他们每个人的过去以判断是不是要提前保护起来，对吗？更何况我根本就不信好人坏人那一套。而这样一来，死人就是不可避免的，你理解了吗？”

“那你到底是要去做些什么啊……”

“我去救那剩下的四十万人啊。”

“怎么做？”

“当出现危及全城的事件时，我就出手呀，这是最有效率的选择。”

“你说得倒是很轻巧……”

“不就那么点事儿吗？”

“所以……”缇娜看上去有些落寞，“这个世界本来是没有什么好人坏人的吗……只有人做的事，与判断这件事应不应该发生的法律，才是这个社会客观存在的东西。突然感觉活到现在都被骗了。”

达左嘿嘿一笑，“也不尽然，至少你知道好人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然后按照那个印象去做就好了。这也是好人坏人标准最大的价值，它不是给你用来判断其它人的，而是用来规范你自己的尺度。很多人都本末倒置，所以现在的社会道德风气总是很奇怪。但是没关系，我们做好自己就行，至少你看，你因此获得了莉莉娜米柚安洁这三个要好的朋友不是吗？”

缇娜表情渐渐开朗起来，“说得好像挺对耶……”

“那是，达左说的话，句句是真理。”

“吹牛……不过这次就当是真的好了。”缇娜灿烂地笑了。

“好了，现在也挺晚了，你不回去睡觉吗？”

“呃，”缇娜眼珠子一转，嘟囔着说，“我怕吵醒米柚，反正你都不睡觉，那你的位置给我睡。”

“啊？怎么能这样。”

“不接受反对，嘿嘿，快把腿挪开，不然我直接把你大腿当枕头了。”结果缇娜还真就枕在了达左腿上，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

“怎么又这样……”

什么叫又？缇娜心想，不过是时候睡觉了，养精蓄锐才是。想到这，她眼皮越来越沉，不久之后便陷入了梦乡。

粉红色的梦里，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让她感觉到无比安心，仿佛只要身边的人在，无论遇上什么危险，自己都会没事。

“傻丫头……”达左无奈摇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