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知道柯哲恩想要一个继承人。

不过无论人们如何倡导男女平等，女性永远还是在这方面属于弱势群体。

如果是男孩的身份，无疑会为柯月在社会上加一层保护，并且能得到更多的便利。

所以她告诉柯月，你是个男孩。

这其实也是一种报复，柯月注定得不到正常人的情感。

柯哲恩害了她的一生，她不想让这个孩子幸福。

之后的日记所记录的便是一些日常生活。

不，或许，称之为“观察报告”更为合适。

她用蓝色的墨水写日记，红色的墨水写批注。

“十月20日；安韵琳家的小狗死了，镇上的孩子为它举办了葬礼，所有孩子都哭的很伤心，只有月儿，冷漠地注视着一切。”

“这很好，代表着她开始逐渐丧失共情能力了。”

“十二月19日；两天前，有人骂月儿是小野种。就在今天，那人从家门口经过时，月儿把一盆花推了下去，导致对方脑震荡并且毁容住院。”

“她的报复心出乎了我的预料。”

“一月31日；我带她买衣服时有人行窃，她全程看到了，不过什么也没说。”

“完美的利己主义者，缺乏正义感。”

“三月7日；风雨把门口树上的鸟巢吹落了，雏鸟掉在了地上，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雏鸟在冰冷的石子地上挣扎，叽叽喳喳，直到死去。”

“她没有对弱小事物的怜悯，漠视生命。”

“四月12日；月儿告诉我，她最喜欢下雨天，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雨后的空气里，弥散着一股钢筋混凝土结构生锈的味道，有点腥甜，很好闻，像鲜血。”

“这真的不像是从一个七岁孩子口中说出的话，听起来更像一个罪犯。”

“……”

这本日记一直记录到了沈清歌去世的那一天，那页日记里夹了一张心理鉴定报告单，是关于柯月的。

下面有心理医生的评语，“我还是第一次见年龄这么小的社会性病态患者，像是遗传，又似乎是后天形成的。”

沈清歌花了七年的时间让柯月形成了“男性”的自我认知，又把她培养成了一个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患者。

然后，她联系了柯哲恩，告诉他，自己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最后，她就自杀了。

她用七年的时间策划出了一场阴谋，创造出了一个危险的定时炸弹，送到了柯哲恩的身边。

这，就是沈清歌的报复。

不得不说，她的报复很成功。

三年前，隐匿的恶魔终于苏醒。

月见月见、安徒生童话……这些根本都是骗人的。柯月的成长，从始至终都是一场阴谋。

她本来就是犯罪的产物，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期待她的降临。

她就是为仇恨而生的。

她得到的也只有仇恨。

三年前，白发少年翻开了这本日记，自此，她知道了自己出生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目的。

也知道了自己的最终结局。

沈清歌的日记成为了最好的证据，柯月隐藏了关于自己的描写，只把柯哲恩的犯罪记录呈上了法庭。

再加上DNA鉴定报告单，足以引起警方的关注。

十几年前这场案件并没有受到社会的关注，如今，在柯月故意的煽动下，多家媒体报道，话题度直线上升。

她很会利用舆论的力量。

也许只有被舆论伤过的人，才最能理解舆论的恐怖之处。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秦裔兰年轻时，没能救下沈清歌母女，如今再次亲手把柯哲恩送上法庭，他绝对是义无反顾。

就当成，偿还自己曾经犯下的错吧。

如果不是自己执意坚持申诉，沈清歌的母亲或许就不会自杀。

这个世界上，有的真相也许真的不应该为人所知。

人们需要一个乌托邦式的谎言来装点残忍的现实。

不过柯月不需要。

就像是沈清歌日记中所写的，痛苦往往是保持清醒的最好方式。

柯月需要这些痛苦，否则，她可能会真的彻底疯掉。

沈清歌已经去世了十几年，即使是原代理律师秦裔兰亲自出庭，有的证据也早已在时间的作用下消失了。

柯月清楚，只凭借这个案子，根本不足以把柯哲恩怎样。

她要的，也仅仅是拖住柯哲恩罢了。

一旦立了案，警方介入调查，法院开庭审理，媒体持续曝光，不管这个案子后续判决的结果如何，也足以让柯哲恩在警局消耗两个星期的时间。

这两个星期，足够她做出一点别的事情了。

柯月拉开车门上了车。

她继任柯氏总裁后，为柯氏做了很多事。

同时她也接触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某次，她发现柯氏的一部分资金，会通过全球近300个账户分别流出，在海外辗转变现多次后，又通过百十来个全新的账户再度回到柯氏。

这是在洗钱。

柯家的钱，来路不正。

柯哲恩是从京都大学毕业的，那时候的他，不过是一个刚步入社会的穷小子。

所有家境贫困的寒门子弟或许都信奉知识改变命运。

这不过是一些老师劝诫学生好好学习的心灵鸡汤罢了。

心灵鸡汤最大的特点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也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在社会这个大染缸，空有知识，是远远不够的。

整个京城的职位资源基本都被那些资本家所垄断，平民很难有出头之日。

但就是柯哲恩这样一个穷人，却在短短两年内白手起家，将整个柯氏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立足于京城上流社会之席。

他是一个传奇，甚至某年本省的高考政治题上都有关于他的故事，已然被当成了人生逆袭之路的成功典范。

然而传奇的背后，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

柯家富的太快了。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就像很多武侠小说的设定那样。

效率高且霸道的秘籍往往是邪派的且容易走火入魔，正派的功夫总是进展缓慢但潜力无限。

柯哲恩，他走的是邪派路子。

白发少年启动了汽车的发动机，引擎开始转动，仪表盘亮起。

她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拨通了手机里一个存了很久的号码。

那边很快接通了。

“喂？”

“言警官，是我。”

“柯月？”言永川微微蹙起了眉头，“你来找我做什么？”

少年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她笑了笑，透出些危险的意味。

“有没有兴趣，跟我来一场合作？”

……

油门踩下，全身月光灰涂装的McLaren像一道流星，驶入了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