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秋
作者:叶声谷 | 分类:历史 | 字数:58.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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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孙家班
第二天一早,白鹏飞就自然醒来了。坐起之后,只觉神清气爽,心想穿越之后还总算有点好处,前世的他已是中年,不知已经多久没有这种精神充沛的感觉了。
他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骨缝间发出一阵拉伸的喀喀响声,只觉通体舒泰。白鹏飞翻身起床,乔少山也醒了,两人自觉的把床板收拾起来,乔少山拿起扫帚抹布帮庄王氏打扫卫生,白鹏飞则去劈柴。
将家务收拾一番后,两人走出屋门,来到西湖边,开始练早功。
这是白罗汉和乔少山多年的习惯,哪怕换了白鹏飞的灵魂,身体却也在早上自然醒来。这倒是让白鹏飞想起了自己在曲艺学校的时光。
此时西湖边还不像后世有一群老年人晨练,除了游人集中的少数地方,其他的湖岸处连石头地面都没有,都是土路,丛生的荒草在冬天的寒霜里一蓬蓬的倒伏在水中。
两人找了个平整的地方,便开始练早功。乔少山靠着树耗腿拉筋,白鹏飞想了想,跑到湖边对着湖面开始吊嗓。
他一开嗓,便是一喜,白罗汉这具身体的嗓音条件相当不错,显然本主经过很刻苦的练习。
白鹏飞清清嗓子,唱了一段京剧的西皮流水,白罗汉的嗓子声腔厚实,用高用低毫不滞涩,哪怕是高难度的唱段用起来也十分舒服,流畅的歌声也引得远处的乔少山好奇的看过来。
白鹏飞的前身嗓音条件其实并不太好,所以艺术上也无法达到多高的成就。但这具身体却似乎很有天赋。
白鹏飞唱的开心,连唱几段,直到喉咙累了才停下。之后他往后一撤步,拉开架势,打起一套形意拳来。
当年白鹏飞跑江湖时,跟一位做穴头的老爷子学过通臂形意拳。
那老爷子早年是个武生,功夫是祖传的。他见白鹏飞评书说的不错,又喜欢他机灵,于是让他跟自己学拳练练身段。
白鹏飞后来虽然没有继续说评书,但却一直坚持练拳。
别看他前世身子矮,凭一身拳法,打普通的壮汉,以一挑三不是问题。
如今他发现自己身子变高了,身体更加年轻,打起拳来更是得心应手。
两人在湖边练习了大概半个时辰,走回砖街巷时一家人都醒了。
庄祖业吃了早饭带上书包去书塾上课,庄王氏带着小虎和一块猪腿肉要回一趟娘家,庄有顺去了戏班一趟,很快回到家来告诉白鹏飞和乔少山说班主答应了让他们去学徒,现在先带两人去上户籍。
白鹏飞、乔少山连忙跟着庄有顺出门,三人舍不得坐车,一路走着来到了钱塘县衙。
衙门的八字门墙对闹事开着,白鹏飞走近,先看到了墙上贴着的告示:
杭州路上告示的有,粮户每根底,秋天雨水见了有,大皇帝上你每饥荒体会者,心里关怀你每,有圣旨下来,今年口粮好收呵,各家每口纳米一石,不收呵,却与你每食。计口粮也么,十月前交上报的有,若到时账目上不见你每,依着国朝体例里,斥责便行的有。
白鹏飞看的一脸懵,半天才弄清楚,这是几个月前杭州路催收秋粮的告示,还讲了些赈济受灾的农民的政策。他从白罗汉的记忆里知道,这是一种硬译公牍文体,是把萧申朝廷的萧慎文按萧慎语法粗暴翻译成汉语的结果。
因为申朝多年不开科举,汉族文官多是吏员升任,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在翻译公文时做不到信达雅,干脆就搞硬译。这种公文很难阅读,就是读书人,如果不熟悉这种文体,读起来也是磕磕绊绊的。
庄有顺带着他和乔少山绕过两个坐着聊天的衙役,走进县衙,一路到了书户房。
办事的人不少,一个吏员坐在书户房门外,明目张胆的收钱才放人进屋,至于没钱的办事者,他看也不看一眼。
庄有顺掏了两张二十文钞票,才换来了进屋的机会。
走进户房,里面就一个年老的吏员,又是二钱宝钞,老吏员缓缓抬头问三人要做什么。
庄有顺连忙代两人说他们是自己北方的亲戚,是来投靠自己落户临安的。
听说两人要落户,老吏员很快拿出了户籍册。
原来此时落户临安倒是方便,只要有保人和地址就行。
因为建国时在北方和四川屠杀了不少百姓,现在申朝三分之一的人口集中在江浙行省,四成以上的财政由江浙行省供应,临安户籍的税收远比其他地方更重,一个人从外地落户临安就意味着此人要交更多赋税,萧申朝廷自然求之不得。
此时法律不允许民众迁徙,像白鹏飞和乔少山作为北人税收其实能比落户南方低一点,但两人没有路引,理论上离开户籍所在地就是犯法,如果他们到了临安不及时换户口,被人发现了直接就会被抓起来。
老吏员看了一眼庄有顺递上来的贿赂,又看一眼白鹏飞和乔少山原本的户籍纸,利落下笔。
在两张新户籍纸上写下白鹏飞和乔少山的年龄样貌,庄有顺做保,便把白鹏飞和乔少山落户的住址暂时写在庄有顺家名下。
两人签字画押后,就正式成为杭州路临安府钱塘县的乐户了。
拿到户籍纸后,两人和庄有顺出了县衙,一路向东,来到了西湖边的元宝街。
走进一户院子,绕过照壁,白鹏飞细细观察,这里原本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宅邸,院子,占地颇广,现在两边厢房都堆放着戏班的杂物,第一进正房则变成了一个供奉神龛的地方。
第二进大房间里,则搭了一个戏台,十几个年轻人此时正在一个中年监督下在戏台边踢腿练功,还有一群人在另一边练嗓子。
庄有顺便拉着两人到大房间的角落,至一个老人面前。
白鹏飞见那老人五六十模样,精神矍铄,留着半白的络腮胡,一身皮裘,带着个小皮帽,穿着十分华贵。
白鹏飞见他眼神很亮,说话时表情也比普通人夸张,这些都是戏曲演员长期训练后的职业习惯,这人显然是戏曲演员出生。
庄有顺对那人恭敬道:“冯班主我把两个徒弟带来了。”
白鹏飞心中明白,眼前人就是孙家班班主冯相喜。
庄有顺路上跟他们说过,孙家班原本是临安富户孙家养的私人戏班,孙家的老太公亲自调教下,孙家班的戏全城知名,不光供孙家内部娱乐,还可以在城里接到不少演出。
那时孙家班十分兴旺,搭班的名角一度有十多人,在临安的戏班间风头一时无两。庄有顺也是那个时候进入孙家班的。
十几年前,孙家的老太公去世,孙家在新老交换时被人在官场上攻击,几个做官的子侄都倒了,孙家的产业大减,养活不了班社,孙家班便从孙家独立出来。
冯相喜原本也是杂剧名角,当时正在孙家班搭班,见班社将散,冯相喜自己去拉来新东家,筹资保住了班社,当了孙家班的班主。他原本也是冒险,没想到十几年经营下来,本来大厦将倾的孙家班在他手上重获新生。
现在的孙家班是临安出名的中型戏班,虽然不复当年盛景,但也养着几十个班底,在瓦舍里有一个勾栏,在城中还有练功房等许多产业。
冯相喜看了白鹏飞和乔少山一眼,点头道:“倒是颇为精神,”又鼓励两人,“好生做,有你们出头的日子。”
便让庄有顺带着他们去做事。
庄有顺连连道谢,连忙带着两人到前面的神龛前烧香。白鹏飞见神龛里供的是祖师爷老郎神。
祖师老郎是唐明皇的人格神,因为开创了梨园行,所以一直被伶人奉为祖师,前世大名鼎鼎的北京精忠庙供奉的也是这位。
各上了两柱香后,庄有顺小声白鹏飞和乔少山嘱咐道:“你们都要勤快些,班主见了喜欢,说不定就让你们学新戏登台了。自己的前程要把握住。”
乔少山连连点头,白鹏飞心里不怎么在乎,却也做出诚心受教的模样。
接着庄有顺把他们带到一个年轻人前,介绍道:“这是冯华,你们要叫他做师兄。”
除了白鹏飞、乔少山这些跑腿外,孙家班也有自己的艺人,比如冯华就是班中年轻的末,这些人都是“班底”,是班子自己的培养后备人才。孙家班还有几个外请的搭班演员,都是没什么名气的小艺人。
更红火的大戏班或者有钱人家的私家班子才能吸引知名艺人长期搭班。而像孙家班这样中上等戏班也只雇的起小艺人,如果想请红角,只能以月结或部头结算的方式请来。
两人连忙叫师兄。
冯华一笑道:“都是师兄弟了,好好学。”倒是挺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