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身后的箜铜，却是自他背后，将木棍握住。

竹笙的个子并不算矮，然箜铜的个子太高，足足高出他半个头，似乎一圈手，就能将他抱在怀中般。

他轻轻地将竹笙手中的棍子拿下，放到一边，右手隔着厚实的绵衫，托住他的手，说道：“有我在，就不需要这个棍子了，热水我已经烧好了，我带你去沐浴罢，以后，每日的热水，都由我来烧。”

竹笙被箜铜牵引着往外走，轻声说道：“谢谢你，铜铜。”

“铜铜”这个名字，箜铜只觉得，世界上再无任何一个人，能比得上竹笙叫出来这般好听。

扬起低落，婉转温柔。

牵着竹笙来到隔间的沐桶边，箜铜松开了他的手，说道：“你沐浴罢，我替你接着衣衫。”

“谢谢你，铜铜。”

“无须客气，你收留无处可归的我，应当是我说谢谢，所以，以后不须言谢。”

“好！”

深冬时节，竹笙家无地暖，为了省柴，连火炕也舍不得烧，虽然这隔间墙壁完好，无一丝裂缝，却也寒冻得紧，箜铜怕他冷，所以用火盆将灶膛里剩余的火炭盛了出来，放在了隔间内。

竹笙褪去绵衫后，交给箜铜，开始脱内衫。

当身上的衣物尽数褪去后，箜铜站在原地，感觉身体僵硬如铁，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背上狰狞的疤痕。

一道又一道，纠结错乱，可想曾经遍体鳞伤的模样是何。

竹笙摸到自己身上的伤疤，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身上疤痕很多是吧，因为以前出了点意外，所以成了这番样子，你看，你面容不堪，我这身上也没好到哪儿去。”

说罢，他抬脚跨向沐桶。

当脚方升入水的一瞬间，热水烫得他轻嘶一声，赶紧将脚抽了回来。

箜铜之前因掌握不好水温，怕过热或过凉，早已备好一桶热水及一桶凉水，见竹笙被烫到，他赶紧将手中的衣衫搭到一旁额木架上，说道：“抱歉，忘了试一试水温，有些烫吧，我给你和点凉水。”

于是，他提起那桶凉水，倒了些许到沐桶里，说道：“你现在试试水温如何。”

“好。”

竹笙扶着沐桶边缘，将脚伸入水里，说道：“现下水温正好。”

将木桶放下后，箜铜默默记下了热水与冷水和兑的量。

若是以前，竹笙沐浴之时，决计不会让旁人在一边看着，如今，眼睛看不见，似乎心灵更为宽广，也不在乎这些甚了。

竹笙手里拿着澡澡巾，可以擦洗到前面，因手肘关节受过伤，往后曲去擦背时，有些艰难。

见状，箜铜伸手，从他手里拿过澡巾，说道：“我替你擦背吧。”

“谢....好。”

捏着澡巾，箜铜也知晓自己的手有会有些寒凉，因而，他将自己双手在热水里暖过一会儿后，才开始替竹笙擦洗后背。

当手指抚过竹笙背上凸起的疤痕时，他感觉自己指尖有些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最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你这些伤，是因何而留？”

“这个....”

其实竹笙并不想说起具体原由，只得回道：“因为那个孩子，只可惜，我还是没能救出他。”

“那孩子对你很重要么？你的眼睛也是因他而瞎的吧。”

说这句话时，箜铜没发现，自己的声线都有些许颤抖。

然，竹笙却并未回答。

良久良久之后，他才说道：“他是个苦命的孩子，我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被人用一把剑抵着喉咙，可是，那时候的他，眼里不是恨，不是绝望，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似乎，死对他来说，是解脱一般，我这辈子，除了师父的死，让我心痛过，就只有那个孩子的眼神，后来，我救了他，可是他生病了，很严重的病，我治不好他，最后反而害了他，一想起他，心里愧疚难安，我却还苟活于世，实在无颜。”

“你亲眼看到他死了？”箜铜又问道。

“这.....”

竹笙拧眉，轻轻摇头，说道：“这我倒是未曾亲眼瞧见，可是，他进了那方凶险之地，怕也是难活。”

箜铜抬手，将他的长发拨到一边，说道：“既然你未曾亲眼见到死去，那又如何断定他已经死了呢？说不准，他还活着呢，世事皆有殊异。”

听箜铜如此一说，竹笙嘴角闪过一丝苦涩，说道：“但愿...如此罢。”

.......

竹笙沐浴完，穿上内衫后，箜铜扶着他到了内室后，说道：“你先睡罢，我多烧了水，行路几十里，一身风尘，我先去洗洗。”

脱去鞋，坐到床榻上后，竹笙又往墙里挪去，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说道：“今儿你先暂时与我挤挤罢，明儿我拜托村里人，帮忙给你修一间房子，你去罢。”

待竹笙睡下后，箜铜伸手轻轻一挥，一丝黑色的烟雾窜进了他鼻孔，他的头软软地朝一边歪去。

他只是施了个“沉眠术”，不会伤及竹笙。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人，而是鬼祟，虽拥有灵体，触感同人无异，但却无体温，今夜可以寒冻为借口，日后若想隐瞒，只有一个方法。

食用“赤火丹”。

而“赤火丹”，用以增助火系灵根者修习玄术所用，只有修仙门派的炼药师会炼制。

如今，他认识的，会制药炼丹的，只有一直跟着白莫，那个名唤落骨的小姑娘。

箜铜走到小院中，指尖闪过一阵微光后，出现了一颗小小的通灵石。

在得知竹笙还活着的消息后，离开衡山之前，他将另一颗通灵石给了白莫，也告诉了他竹笙还活着的事。

如今，已经确定了竹笙还活着，他须得先联系白莫。

此时，白莫正御剑前往黎城三里坡，见怀中的通灵石突然闪了起来，他接通之后，轻声问道：“如何？”

“活着，只是情况不太好。”

“嗯......我这边还有些事儿，等处理完后，我再去看他。”

“白莫。”

“嗯？”

“我现在可以去找你么？”

白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落骨与百里匡吉，说道：“现下，我非独自一人，你身份特殊，恐有些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