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自在入梦来
作者:云间鹊 | 分类:古言 | 字数:4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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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真相浮现
胡绫是昌州岚城人,父亲在当地开了一家武馆,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在平昌侯的军营里当差。
按理来说,两人之间本不该有所交集。可命运的神奇之处,就在于阴差阳错下的目光交融,在看见彼此的瞬间,见证了此生唯一。
胡绫学识有限,说不出太漂亮的词汇,但那种感觉却是实打实存在的。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想要娶自己的男人,是在京城里长大的少侯爷。两人之间如同深渊隔着云端,一个高高在上,一个流向远方。
可是陆骞和别人不一样,他是温柔平和的,在他身上看不见贵族子弟的架势。相比那句恭敬有礼的少侯爷,他更喜欢被人揽着肩膀叫一声陆校尉。
作为平昌侯的嫡长子,他完全可以从副将做起,然而他选择从大头兵摸爬滚打,一路拿命换来了现在的位置。
西北虽然战事不断,也只是小打小闹,更残酷严峻的时候他没有亲眼见过,却也知道当年某场战役里,自家姑姑带着五百将士,生生拖到了父亲领兵驰援。
那时所有人都杀红了人眼,姑姑一个女儿家,脸上糊满了血浆,胳膊差点被人削成两截,站在活着的人中间单手高举宁远军大旗,面朝父亲笑得灿烂。
后来父亲每每回忆此事,总忍不住眼眶泛红。
他说那时候战事吃紧,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活着回家。姑姑但凡听话些,老实留在盛京里做她的太子良娣,都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没人怜惜她拿命拼出来的结果,全部功绩一概记在平昌侯府头上,人死如灯灭,丁点儿痕迹都没来得及留下,就那么轰轰烈烈地死在了黄沙之下。
姑姑是陆家不能言说的痛,但也正是因为姑姑的死,老爷子化悲愤为力量,领兵夜袭了西戎主帅的营帐,于万人之中,一刀斩下西戎王的人头。
军中群龙无首,他的儿子们顾不上替父报仇,在浩荡威严的铁甲兵前,主动跟老侯爷签下降书,算是给这场焦灼数年的战争画上句点。
西戎自此四分五裂,其中一脉分支北上去了流经仓林河的草原定居,改名罗滇且于今年献出公主和亲,立誓与大齐交好。
这才有了如今赫连瑛与平昌侯府相认,光听着就是孽缘一桩。
刚开始听说这事的时候,陆骞就想从赫连瑛这边问出后续因果。既然姑姑当时还活着,为何迟迟不往家里回个消息,祖母可是因她肝肠寸断,郁郁而终。
平昌侯当时一眼看穿了儿子想法,将妻子寄来的家书直接砸在他脸上,表情沉痛而哀伤,“她生下来就没了娘,心里肯定是怨过的,你别往她伤口上戳。”
陆骞听了这话也跟着叹了口气,曾经他意气风发想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可如今,他宁愿从未有过战事。
哪怕这辈子只能窝在府里当个闲散侯爷,也好过纵容人命被无情屠戮,放眼可见盛世长安,永远是领兵者披挂上阵的初心。
何其有幸,他们这辈人活在天下太平的开始,纵然从此往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却不至于再也看不见希望,相信这也是姑姑愿意看到的。
“穆戎王有和你讲过姑姑的事情么?”
见母亲被赫连瑛哄得见了笑脸,陆骞有意让胡绫多和母亲亲近些,便主动邀请这个未曾谋面的小表妹谈谈心。
赫连瑛见他一本正经的看着自己,踌躇片刻,坦诚的摇了摇头,“不曾,父王常说往事太过残忍,他不愿和我提起,只反复念叨着娘亲很爱我。”
陆骞听出她话语里的落寞,心中一沉,越发觉得透不过气来。战争已经过去,留下的伤害依旧存在,其中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赫连瑛。
她生来没见过母亲,也许有怨,可在时间的流逝下也几乎消磨殆尽。如今远嫁过来听说了祖母的事,心里不知道会怎么怨恨。
陆骞不愿意眼看着姑姑被她的孩子误会,她那样好的人,就算不被历史记住,也不该被赫连瑛误解。
“你是不是以为姑姑是个任性娇纵的姑娘,因为不愿意做妾,一气之下跑去了昌州自寻死路?”
赫连瑛默不作声地看着陆骞,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到底没狠下心来点这个头,可她的态度也足够说明一切。
陆骞偏头看向窗外,清早刚下过一场雪,这时候庭院里铺着厚厚一层,白茫茫一片干净的彻底,像极了被时间掩盖的真相。
“姑姑是否喜欢圣上,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但她跑去昌州却是为了祖父。当时战事吃紧,父亲受了很严重的伤,姑姑实在放心不下,就自作主张赶去昌州。”
“她自荐统领父亲手下一营,得到祖父许可后,首战即胜。前有薛氏女奉旨为将,领兵战于金台大获全胜,而今宁远军的老爷们都说,大小姐会是第二个青史扬名的女将军。”
“父亲伤势见好后,两人一鼓作气打了场大胜仗,挫灭了西戎人的锐气。因为姑姑的出现,他们知道齐军新来个白袍小将军,剑法诡利、用兵如神,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西戎人明知自己必败无疑,甘愿拿几万人去做诱饵,就为了在回程途中,凭借五千精兵除掉姑姑。”
听到这里,赫连瑛已经能猜测到娘亲一个汉人,是怎么在最后落到父王手里。甚至自己的出现,可能都是个被强迫了的结果,也难怪父王不愿主动提起。
“后来姑姑下落不明,祖父盛怒之下,第二日领兵绕了远路,夜袭西戎王营帐,砍下老家伙的头颅做祭,这一战才算彻底有了结果。”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陆骞收回看向雪地的视线,见赫连瑛眼睫低垂,似是沉浸在情绪中难以自拔,心领神会地给了她放空自己的时间,转身去找夫人了。
赫连瑛没有管他,在他转身离开后,目光平视着远方。下过雪的天一片灰白,几乎和地面是同一种颜色,越往远处看,越像天与地之间没了边界。
关于她从未谋面的娘亲,有父王的,有王兄的,有静姨的,也有表哥的。虽然千面多样,但每个人都是一致讲着娘亲的好,告诉她,自己其实是被爱着的。
其实爱与恨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自己成为母亲开始,就已经没那么在意了,如今听说了娘亲的过去,最多的,也只是为她曾经的无知而愧疚,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