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商魁
作者:酒时衣 | 分类:历史 | 字数:1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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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2章 天字号乱象
季牧来到南竹郡不久,云盛通驶来的马车上坐着许多从天字裁定“转场”而来的各大头家,这一下子婚礼便热闹了起来。
三年多来,他们当中几乎没有人见过季牧,也是这三年过于平顺,家家号号都在赶货、通货,忙着冲量大赚。
不得不说,昨日裁天字今日赴婚宴,一切就好像一场安排,使得前前后后的事情更加鲜明。商界素来都知道,季牧此人轻易不出风头,之前颐山宫游志种种都是依托着大都这个载体,走的是“为商迎官”这种路子,迫使他发力冲魁。
至于其他时候,很少见他主动挑起什么,就连六湖商会的倾塌都好似“于无声处绽惊雷”。三年之后再回想六湖商会是怎么倒的,没有人能理出来一条明确的线,但季牧作为推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而这一次,显然非常不同,就好像头一天有人起了山头,第二天他就要在对面支起招展大旗。
堂堂大西原连天字号的备选都不在,如果季牧咽声不动,便是默认了这种局面,从了两侯两霸的裁定,姿态立时低了一档。以两侯两霸的影响,一旦开了这个头,后面可就缝不住了。
商如行兵布阵,场子做得怎么样离不开谋定思量,但商不是冲锋打仗,它永远不会是两拨人真刀真枪拼个死活,因为所有人的敌友都是动态的,今天能一起喝酒,明天甘心做一条走狗,只有利,是永恒的。
至于“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种话在商界根本就是扯淡,季牧能绑住云季合、西北商盟,两侯两霸就能圈定一帮,一切必争朝夕!
那四人为何拉住易九昊?就是因为惟有这沧澜商界,季牧的根扎得不深。
商界又要起风了,总有大商有意志,总有狂举憋不住,仅仅三年季牧便冲上来百豪榜首,这些隐秘巨佬再不出手,天下人还以为百豪榜就是实力的顶峰呢!
婚宴之上季牧只是喝酒闲聊,生意的事只字不提,这个场子是属于唐小勺的。
南竹郡郡城以北有一个大湖,此地风光旖旎,是整个郡子景致最好的地方。第二天的晌时,一艘六七丈宽的大画舫里,季牧在此设宴。
此来之人多是目睹过天字裁定之人,其中有不少与季牧关系紧密,天字号备选的三个商家不用多说,其他还有包括十全茂的头家、西北商盟的头家,也有一些是来听风的人,看看这两个场子有何区别。
“天字号的标准是百万龟背、一脉之魁,试问各位头家,大西原可有资格?”
众人听来,季牧这话无疑和没说一样,只是不曾想到这般直接而又炽烈。与此同时,人们都不禁睨了睨易九昊,这两位都是西北商盟的会长,季牧要是与易九昊一争此事,未免有些荒诞了。
但是大西原就摆在那,谁也不能不承认它的量级。
“天字号的规矩一直在变,不同的年代不同的裁定,季某以为,登临天字之号的标准当自古而今一以贯之,才是令天下信服之举,而不是凭借商界自我的意志去裁定谁家可入。”
众人立时点头,季牧的话无疑很有道理,说白了这就像太学考试,你不能因为这一届的掌事是农学出身,就加大农学成绩的占比,也不能为了往御学挤就增加太学名士的名额。一界两届或可好说,几百届下来得夹杂多少水分,名士可还是名士?
再者就是这“一脉之魁”过于虚像,每一波裁定的人所看都不一样,有人觉得资格够,有人却说差火候,无法量化的东西最是难搞。
最最重要的是,还是要说这帮裁定的人,哪怕设个“裁决殿”也好,一波波人你来我往,各自意志都是不同,有些人稍有点歪心思,整个天字号的味道就变了。
与此同时,人们也嗅出味儿来,这位头家真不是一般人,这般说话分明是要“定规矩”啊!敢定整个商界规矩的人,从古至今寥寥无几,那得是头顶上浮着光环多瞅一眼能给晃瞎的人物,才会立这种东西。
因为规矩本身就是一把刀,砍死砍伤不能计数,很多人暗暗皱眉,季牧要立规矩,俨然火候还不够。尤其是天字号这等大事,那得是一个身份与财富都站在举世之巅的人才能杖头一落、告诸天下。
季牧这个三年之中沉暗隐蔽的人,一出手就要更易天字裁定,人们不知这是魄力还是鲁莽了。
可那些熟识季牧的人却又不免狐疑,如果季牧为了大西原入天字号这件事就重立规矩,也太不符合他的作风了,大西原入不入天字号对自身的影响实在是太有限了。把自己推向风口,为的只是一分几不可见的薄利,这不是季牧。
就在这时,一位伙计托着高高的一摞薄册走了进来,为在场每一位头家发了一本。
“这是季某察历过往总结出来一些东西,皆是与天字号有关。有些年份,一个天字号的诞生是为了配合一个强大商号的铺货;有些年份,同脉的天字号是恶意打压同行而登;有些年份,天字号的百万龟背一半来自钱庄借贷;也有些年份,裁定天字号的是后来天字号的附庸。”
人们惊然看着手中薄册,按照上面所述,有些举动简直让人贻笑大方,堂堂天字号居然藏着这等近乎龌龊的故事!
“有些时候,天字号的灭亡与诞生一样可笑,有些商号已经困顿到苟延残喘依旧沿着这一名号,有些商号产业转移换了行当依然在霸着这个名号。试问各位头家,这始而乱、终又乱的天字号,有何权威可言?”
人们愈发惊骇于眼前所观,不知季牧是花了何等心思揪出来这些东西,在很遥远的年代,人们甚至看到这些号子里居然还有赌坊!
这一本薄册,就像一部天字号的乱象,毫不遮掩呈现在众人面前。隐约之间,它似乎就是一种工具,被一个特点时代的人所利用着,成了一张特定人物需要的牌。
细想来,此间并非乱书,九州史上那些载入史册的大商,你会想到玉、酒、布、茶、漕运、纸张甚至瓦罐和纸鸢,但绝不会感叹那可是天字号。
那这季牧,到底想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