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商魁
作者:酒时衣 | 分类:历史 | 字数:1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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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易九昊
云州商人开会,一个个正襟危坐,整齐的椅子、整齐的茶杯,交头接耳都满是克制。
贺州商人开会,人人都是自带椅子,有人觉得垫子太硬、有人觉得扶手太细、有人觉得靠背太直。那坐姿就更加五花八门了,有人脑袋卡在椅子头,腿伸得笔直笔直,就跟瘫了一样,有人翘着二郎腿哆哆嗦嗦好似癫痫发作。整个会场不怎么能看到茶气,倒是满屋都是烟气。
虽说贺州人闲散慵懒,但这毕竟是商人开会,怎的整个人屋子里连茶杯都透着排斥?
归根到底,这要说到贺州人最讨厌的一件事——
上纲上线。
世俗来说,你可以说我这不好那不好,但不能说这是性格的缺陷,他家园林不够齐整院子不太美观,你可以说哪哪需要改进,但不能说和盛世九州不搭。人各有自己的活法,我赚够明天的开销就打烊,你该说我懂享受,别张嘴闭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拿到这商界来说,九州人都很富足,大家日子过得都不差,干嘛整天看这个不顺眼、跟那个打一仗?人生短短七十年,不仅要留给子孙富裕钱,自己也好活好这些年,披荆斩棘弄个一身伤,生生减了二十年。
说起来还是布商作妖,在贺州商人们眼中就这块他娘的不消停。最早时候给人家云州织布,后来云州自己能织了,自己干脆家伙事一扔,打不过你就加入你!现在好了,当年你没打过的又让别人给干翻了,早些时候没雄胆,现在硬不起来了却和自己人喊上了!
哎呦!就贺州这没什么棉花又搞不定工艺的环境,拿头跟人家拼哟!
这些商人们之所以来参会,给的是“贺峰会”的面子。
这贺峰会是贺商自发组织的一个“商盟”,其宗旨就是千万别搞成天元商帮、六湖商会那样。咱就是一个贺州内部平衡一下各个郡的货,当下哪个郡缺什么、哪个郡余什么,坐在一起沟通沟通,说完正事再谈谈九州商界有什么大事、对未来有什么影响也未尝不可。
“州合商号陶聚源,对我贺州布商本是提振巨大,现今云州天翻地覆,云贺商道正值空虚,我贺商必要一举控制此地,断不能让那人灭了我贺商的威风还要来我贺州夺食!”
“坐下坐下!既然被灭了威风,哪来的脸跟自己逞威风!”说话的是半口流的头家易九昊。
半口流这碗面,贺州人吃了四五百年,可以说是贺州内部做到极致都快淤了的大商。这些年里甭管商情商势如何变幻,半口流都稳如磐石,更是在此消彼长、彼消此长的不断迭变中,一步步将稳健的半口流推到贺商的至高之处。
比财力,谁也敌不了这老牌大商,比影响,贺州人可以没布买,但不能没这碗面吃。所以易九昊一开口,那州合陶聚源的贺州布商立时沉默下来。
毕山平就坐在易九昊旁边,易九昊虽然小他近二十岁,但这个人却是半口流多年未遇的刚猛人物!
之所以说刚猛,这易九昊把面馆玩了个通杀,现在的他占了贺州九成的面馆门店。本来还让人存疑,整个贺州就你一家一个味儿,一年不腻你敢保证十年不腻?
可接下来就让人大开眼界了,易九昊搞出来一套“千味半口流”,在传统秘方的基础上不断推出新品,他把每一间铺子的菜谱翻了三倍,还搞出来“每月一新品”,可以说近年来贺州的面食馆子,人们对这半口流更加上瘾了。
这易九昊一身的青色流纹衣衫,手中总是不离一个烟袋锅,其身材也是像极了做饮食行业的人,坐着整个会场最大的一把椅子。
“毕头家是经历云州风浪之人,对这底细肯定知晓不少。当年咱贺商都知道云贺商道,之所以让布商给把持了是因为两头牵得顺,现在贺州绸商起、棉商颓,您看这路子该怎么走?”
合了别州的人,干掉了己州的商,毕山平早知自己在贺州处境尴尬,但这云贺商道意义重大,不管是季牧还是从他自身考量,贺绸都不能再走那过于绕路的出云道了。
“易头家,具体怎么走还是要看大伙,老朽只是觉得,一味去想如何把持对双方都不利,互通才是必由之举。云州的发展与天元沧澜相去甚远,除了布商,各行各业在云州都有利可图。这条商道是拉近云贺的不二之路,我等难道不该将它利用起来?”
“毕头家,贺州生意上的事情我敬您,但天底下从来没有被打了脸还要再迎上去的道理!”
易九昊突地冷视那人,“是你布商没能耐,别让整个贺商一起给你支着挨打的脸!”
这一席话,直接让会场静谧了,吧吧抽着烟袋的人都缓了下来。这易九昊是出了名的毒舌,说起话来不管不顾,又因其地位所在,下不来台的只有对方。
“毕头家,您继续说。”转瞬,易九昊又是一脸温和之色。
毕山平暗暗咧嘴,心说他娘的该说的老子都说完了啊,强行一阵组织,毕山平沉声道:“云州那边有向贺州通货的需求,而我贺州这边想走出再度兴业的商号也不在少数,既然如此,何必阻了这双方互利之路?”
易九昊点点头,忽然微目一扫,看向另外一侧的两把椅子,“二位以为呢?”
“商道,有商穿行才是道,我不知什么叫把持住商道,难道是自己儿女过家家,没有输赢只有玩乐?”
这话说起来,显得更毒了。
“贺州若是把持,那扼住的不是一头,而是整个云贺商道。就因为棉商大败而归,所以百商都要一个个化身守卫给他看好门?奋力抵抗外敌?别的不说,云贺之商在九州本就是弱势,现今龙头与龙头尚且相互合作,蛇尾和蛇尾却打得酣畅,这难道不可笑吗?”
应声望去,那是一个许久都没有出现在贺州的人。
说起来他的商号,多年以来在贺州的影响非同一般,这是贺州商界最为有名的善商,也是一个深陷云州泥淖不能自拔让人叹息的大商。
想那故人在时,他是整个贺州商界最有商缘的人,他明明做得很大,却谦恭退让,从他的手里不知成就了多少商家。
时至今日,那墓前逢年过节花团如簇,纵然平白时日,也大有祭奠之人。
他并不是面庞那般冷酷无血。
这说话的人,是他才出狱不久的儿子——
星宝行的头家,张耀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