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灯红酒绿的琼楼巷依旧人声鼎沸，楚汐颜戴着面具倚在凌月阁对面的角落里，冷眼看着进进出出的男人，直到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走进视野，她的目光才动了动。

“东家。”

“去吧。”

绿萝身披宽大的披风，一把古琴抱在怀里，得到她的许可，朝着那个男人走了过去。

就在那个男人到了凌月阁门口要转身进去的时候，绿萝“一不小心”就撞了上去，整个人软绵绵的摔在了地上。

“哪个不长眼的！看不见路吗！”

那胖子旁边的小厮凶神恶煞的冲了上来，对着绿萝破口大骂。

“贵人饶命，都是我的错，刚刚走的太急没看到路……”

绿萝连忙把琴从地上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有没有损坏，然后抬头低声求饶，披风的兜帽滑落，露出她楚楚可怜的神情。

“你冲撞了谁你知道吗！你……”

“你闭嘴！”那胖子听到声音只是不经意的一瞥，看绿萝的眼神立马就变了，他一把推开那小厮，亲自去扶她，“哎呦快起来，摔疼了没有？给我看看。”

“贵人折煞奴婢了，本来就是奴婢的错。”

“你是哪个花楼的姑娘？为何看着有些眼生？”

胖子色眯眯的把她扶起来，不由分说的捉住她的手揉搓。

“奴婢现在在香雪楼……贵人您可千万别去找我们东家闹呀，奴婢好不容易找到个栖身之所，您要什么补偿，只要奴婢能办到，一定拼命去做！”

“哈哈哈哈哈……”

她惊慌失措的神情惹笑了那胖子，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看着她无辜的眼神，继续笑道。

“我听说你们香雪楼有个什么规矩？每天只接三个男人。”

“是，香雪楼人少，东家也是极照顾我们身体的，所以才立了这么个规矩。”

“那你香雪楼今日客人又满了？”

“是，每天午饭后就没了。”

“那如果本老爷今日想让你伺候呢？”

“这……”

“刚刚不是说要补偿我？怎么？需要我去你们东家那里说你冒犯了本老爷？”

“贵人您别呀！您这不是为难奴婢吗？”

“既然你们东家是为了你们的身子着想才定的那个规矩，那你亲自带进去的人他还能说什么？我可是听说他都破例把王员外带进去了，还免费，今日你若把我带去，本老爷加倍给钱！”

“贵人……”

“好了，不要说了！走吧！”

他突然眉眼一横，拉着绿萝的手就往香雪楼走，那架势，倒是有几分霸道总裁的味道。

“刘大人这是着急去哪呀？不是约好今日来捧景秋的场吗？”

凌月阁门口突然传来景秋的声音，那语气中满是疑惑，还夹杂了一丝失落，听上去闷闷不乐。

她早就听人来说这个胖子到了门口，却迟迟没有等到人，所以这才出来看看，结果就看见他拉着别的女人离开的背影。

那个王员外自从去了一趟香雪楼，魂儿都丢了半条，天天还想着再去一次，他们凌月阁根本就不来了，她好不容易要重新找个大金主，这下可好，还没干什么呢，他倒是先走了！

“景秋姐……”

绿萝身子一颤，然后轻轻的颤抖了起来，似乎是怕极了她，浑身都是恐惧。

“奴婢不知道贵人是姐姐座上客，多有得罪了，您还是先去凌月阁，改日再来香雪楼吧，奴婢也好给您安排。”

这话说的进退有度，听在胖子耳朵里格外窝心，此人好色，却并不糊涂，他常年流连风月场所，景秋和沁香苑的事情也有耳闻，今日见眼前的小美人儿这么怕景秋的样子，其中恩怨可见一斑。

“景秋呀，好事多磨，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今日老爷兴致来了，还就相中了这个丫头了，改日再来，改日再来，哈哈哈哈……”

“可是刘大人……”

景秋还想说什么，但是那胖子已经拉着绿萝的手转身走了，没有给当今花魁一点面子，她的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站在那里愤然喘息。

楚汐颜赞叹绿萝演技的同时，还顺便替景秋唏嘘一声，花魁又怎么样？会咒术又怎么样？这样的哑巴亏，还不得老老实实受着。

许是感觉到了冰冷的目光，景秋一扭头就看见了楚汐颜，她浑身一震，瞬时就明白了，他是故意来抢她生意的！

难道她知道身上的咒术是她做的？他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能查到她！

虽然心里有所忌惮，但是仍故作淡定。

“凌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如你所想，抢凌月阁的生意。而且会一直抢，以其道还其身，珍惜你的凌月阁吧。”

马上，它就要倒了。

一抹冷笑在银白色的面具下绽开，让人看了毛骨悚然，以其道还其身，凌月阁以后会像沁香苑一样吗？

楚汐颜把景秋脸上的错愕看在眼里，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开，回身的一瞬，见到了白羽楼的朱掌柜，他正捋着自己的八字胡，也不知道憋着什么坏。

“凌公子好久不见。”

“才见过没几天吧？”

“唉？既然凌公子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也不强求，等你处理完凌月阁的事，再给我一个答案也不迟。”

楚汐颜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就知道他给她抛出来的橄榄枝还在，甚至是更有兴趣，如果她真的能把凌月阁掏空了，那么她的能力会进一步得到验证，同时，他也能少个对手。

这个老狐狸，打算坐山观虎斗。

算盘打的不错。

冷睨他一眼，她转身去了香雪楼。

“公子怎么突然就对凌月阁下手了？不是说再过段时间吗？”

清欢对他今天做的决定有些诧异，他虽然做事果断，却不是个急脾气的人，怎么就突然动手了？她想不明白。

“柳姨，门外立块牌子，从今日起，只要连续一个月没踏进凌月阁的，咱们香雪楼敞开了招待，互相监督，举报有奖，举报属实者提前一天。”

“什么？都……招待吗？那人也不够呀。”

“一个月时间，能坚持住的估计也不多，凌月阁不可能没有手段去拉拢他们，不用担心，应付得来。”

“好，我这就去安排。”

柳姨应了一声，然后就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楚汐颜和清欢两个人。

“我记得，你跟景秋是同乡？”

楚汐颜拿起茶盏吹了吹，气定神闲的喝一口。

“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我前天走的时候，中了咒术。”

“什么！那您没事吧？中了什么咒？有什么症状？”

清欢立刻冲过来，平日里一贯从容自若的声音带了急切的音色，此刻她的紧张，显而易见。

“果然，你也是巫族的人。”

清欢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然后抬眼看他，沉默不语。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提前对凌月阁动手了吗？因为景秋动我了，我向来不是坦荡君子，此仇不报我自然不舒服。”

“您认识会破咒的人？”

“所幸认识，不然估计已经死了。”

“公子……”清欢皱了眉头，顿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既然公子已经知道了巫族的事情，那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了，我跟她，确实都巫族的人，但是我们小的时候就被带离巫族了，所以对那里的印象有些模糊。”

“从小被带离了巫族？”

“是，那时候我们的父亲外出的时候遇到了凛岳的陈王殿下，他们的能力很受陈王赏识，所以他们义无反顾的带着妻女离开了巫族，成为了陈王的入幕之宾。”

“陈王？就是跟当今圣上争帝位的王爷？”

“是的。九年前先帝驾崩，皇位悬而未决，听说先帝传位给了浪迹江湖的燕王殿下，但是谁都没有凭证。

所以京中的各大势力针锋而起，皇族之中的骨肉相残、兄弟之间的反目成仇，最终以陈王和越王战到了最后。

再后来，越王派人找到了传国玉玺，又有南靖皇族的支持，这才能一举灭了陈王势力。”

清欢对于那一年的记忆太过于清楚，清楚的仿佛又重新经历了一遍，眼神中仿佛还泛着火光。

“成王败寇，陈王被自己的亲弟弟杀了，我和景秋的父亲们也相继被杀，当今圣上为了显示他的仁德，说饶我们一死，然后我们就被扔进了这琼楼巷。”

“那偷着跑了呗，这么多年了，谁还能知道少了谁。”

“您想的太简单了，这世上可不止巫族的人能施法，当年把我们丢进来的时候，皇帝就找了道士施了法，别说我了，就是景秋也曾经试过，根本出不去。”

“墨北辰竟然会是这么凶残的人？怎么之前没看出来呢……”

楚汐颜单手撑着头，努力的回忆了一下那个皇帝，无论是御花园遇刺，还是中秋那天，他看上去似乎并没有那么勇猛果敢，弑兄夺位这样的事，是他做的？

难道因为做皇帝久了懈怠了？

还是因为……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传言说先帝把皇位传给了谁？”

“就是现在的燕王殿下。”

墨北寒！

他曾经很有可能会成为凛岳的皇帝！

“可是当时，燕王也才十几岁吧？”

“是，未及弱冠之年。听说先帝极宠燕王的母妃，燕王从小又才思过人，所以先帝早就有立储君的想法，但是均未得到任何铁证。后来燕王的母妃病逝，燕王请旨离宫游历，第二年先帝就驾崩了，这才有了刚刚说的皇权之争。”

所以，墨北辰对墨北寒是有忌惮的，他的皇位毕竟来的不光彩，如果墨北寒手里有任何凭证，加上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他墨北辰只能乖乖的从龙椅上面滚下来。

咦……这皇室之间的亲情，可真是妙不可言。

“公子……公子？”

“哦，没事。”楚汐颜回神，重新把话题扯回来，“听说巫族分咒术师和占卜师两支，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占卜师那支，是吗？”

“是的，但是我们也就是仗着自己的血脉略懂些皮毛，离占卜师的等级还差的很远，而且占卜需要极大的精神消耗，所以我只能在逼不得已的时候用一次。”

“也就是那一次，你把我引来了。”

“是，卦象预示那日会有贵人来琼楼巷，也会对举止特别的人产生兴趣来沁香苑解困，所以我让绿萝去了，一切如卦象所示。不过……”

“不过？”

“前面算的都还可以，可是卦象显示……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