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和陈襄竟十分支持我的想法，他们和韩几合计好，在书香学堂里辟出了一间，装饰成课堂的模样。长方形的桌子，桌上摆着文房四宝，桌下铺着坐垫。

为了不让这事太过夸张，免得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第一批学生都是官府人家的女儿，她们其实在家里已经耳濡目染学了一些皮毛，教起来竟也是十分轻松。

西湖的水，滋润着女孩子们那娇嫩的脸，书香学堂里的书温润着女孩子们初开的心窍。我和韩几在这小小的学院里静静地生活着，韩几教男孩子们读诸子百家，读兵法战书，我就教女孩子们读唐诗读宋词，偶尔还会说一些小说给她们听，她们一个个听得入了迷，一有空就拉着我讲故事。

我叮嘱他们，这些小说不可以说给任何人听，包括他们的父母。他们虽然答应着，可事情还是来了。

那天，我正在跟孩子们说《孔雀东南飞》，说到焦和刘的结局时，几个孩子的眼睛都是红的。有个叫小兰的女孩问我：“无颜姐姐，我们都要学会维护自己的权益是吗？”她抬起那张小巧娇俏的脸，恳切地看着我。

“对，女人也是人，女人要为自己的权利去努力。你们看，古往今来，不是有许多成功的女人吗？”

“落无颜，你在说什么？”锦瑟奔了进来，对着那帮女孩子吁了一声，“刚刚你们无颜姐姐在说胡话呢，千万不要把你无颜姐姐说的话告诉家里人噢。好了，今天就学到这里了，大家回家去帮母亲做事吧。”

孩子们都走后，锦瑟拉过一个蒲团坐了下来，又将我拉着坐到了一旁。

“无颜，我知道你在为闰之抱不平，可是你也不能跟这些孩子说这些啊。”

“锦瑟，难道你不认为我们女子应该有自主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吗？我们不应该为我们的婚姻争取公平吗？”

“无颜，你是疯了吗？”锦瑟捂住了我的嘴，“有这样想法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不会幸福的。”

锦瑟的话似是惊雷一般，惊醒了我。是的，我只顾着向孩子们宣传女人的自由，却忘记了这个社会还没开明到可以容忍女人的那一份自由。

原以为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我也向锦瑟保证了，以后我只简单地教孩子们一些诗经离骚啥的，最多也就是让她们读一读诗词，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再也不会跟那些女孩子们说。

谁知道，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个月后，小兰投井自杀了。原因很简单，她的父亲为了自己的官位更高一些，将她许给了异地的一个知府当小妾。据说，小兰知道后，和她的父亲狠狠地吵了一架，说的都是我在课堂上讲的那些话。小兰的父亲被小兰说得哑口无言，最后选择了暴力，一阵毒打后，将她禁锢在房间里，小丫头利用一个机会逃了出来，却又被父亲发现，她无路可逃，终于一跃而起，跳下了家中的那口井。

锦瑟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傻在那里，久久不能明白，为什么那么鲜活的一个生命就这样消失了。锦瑟说，小兰跳下去之前，曾经转过身对着哭着求她的母亲说，她不要再过母亲这样的生活，她要寻找无颜姐姐说的那种自由。

“无颜，王爷说，这件事还挺麻烦的，让你跟我先去避一避风头。”

“麻烦?有什么麻烦的？他们不会认为是我害死了他们的女儿吧。明明是他们的势利，是他们把女儿当成货物去交换前程才让他们的女儿心灰意冷，不愿意在这个世界存在。”

“无颜，为什么我说的你就是不懂呢？这里，有许多地方比月氏国还要愚昧，女人，在大宋的权利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

“你还是从小在山谷里自由惯了。”锦瑟无可奈何地说着，就开始为我收拾起衣物来。

我定在那里许久，终于拉开门，奔出了王爷府。我要去找韩几，我要让韩几告诉我，我没有做错，我真的没有做错。

还没跑出王爷府，就听得一阵喧嚣声。正想往那喧嚣声中去，却被一只手给拉了怀里，抬眼，看到韩几关切的眼。

“丫头，去找锦瑟，从后门出去。”

“韩几，我没有做错。”脱口而出，忘记了自己是落无颜的身份。

韩几愣了一下，继而将我紧紧地搂了一下，放开后，对着追过来的锦瑟道，“快带无颜离开。”

后来的事，是锦瑟在送饭给我时说的。说小兰的父母揪着小兰最后一句话将我和苏香书堂告到了官府，他们不敢找韩几的麻烦，却抓住我只不过是韩几的养女，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向孩子们输送一些乱语淫语，使孩子们受了毒害，她们才会有做出如此大胆的事。

“无颜，你的那些想法，其实都是好的想法，只是现在，还没有谁有能力将它支起来。”锦瑟摇着头，“可怜了小兰那么美好的一条生命。”

我知道锦瑟没有埋怨我的意思，可是我的泪还是不能抑制地流了出来。那夜月明中，我托锦瑟买来纸钱，在院子里一张一张地烧给小兰，希望她在另一个世界可以活得精彩，可以不用为了自己的自由把生命都给付出掉。

五天后，韩几来了。告诉我事情都解决了，花了一百两的银子，和那家人家做了和解。

一百两银子，一个璀璨的生命就这样消失殆尽，不会再有人提起。生命有时候可以如此地低贱。

“无颜，我必须要告诉你，你想要的那个世界会来的，只不过，要再许多年。”韩几的目光冰冷，“任何一条正义的道路都是用血染成的。”

十天后，我又回到了王府。苏香书堂早已不存在了。那些孩子虽然还想跟着韩几学习，可是孩子的父母们都觉得太危险，万一再出现一个小兰，可怎么办？

“没事的，无颜，我们还可以做其他的事情。你不是说要开客栈吗?我们可以叫上小鱼一起开一个客栈，把那翡翠豆腐做成杭州的特色。”

翡翠豆腐，韩几说这几个字时，眼里闪着亮光，他的那眸子像翡翠一样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