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静悄悄，所以韩东璃那干哑的嗓音才尤为清晰。

“笙烟，你回去吧。”他静静的看着她，眼角眉梢是善解人意的恬淡。

私心里，他当然是希望她留下的，可她左右为难的样子终究让他心怀不忍。

这一句劝，彻底让顾笙烟的心软了下来。她回头看着朱慕礼不为所动的表情，抽动了两下嘴唇，说到：“我们就多留一会儿，韩小姐马上就到了，反正我一晚上都这么脏过来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时半会。”

朱慕礼倒吸一口凉气，觉得感情这一仗，他又败了。

“没事的，笙烟。”韩东璃出声劝着，“我又不是不能自理，何况有事我也可以叫护士。”

“但是……”她扭过头，眉宇间盘绕着一丝不放心。

“算了，笙烟，”朱慕礼闷声打断，此情此景，他要再坚持走，就显得不近人情了，“就多留一会儿吧。”他向门口退了两步，“正好今天我也要复查，你就在这里等我，我检查完了来接你。”

顾笙烟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欣慰，这表情看得朱慕礼窒闷地喘不过气。

顾笙烟意识到什么，又急着说：“要不你等等，等韩小姐来了，我陪你一起去复查。”

“不必了。”他想也没想就打断，“我没那么严重。”

这个病房，他再呆一分钟都显艰难。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住院部，又是怎么走进门诊大楼的，一路上，朱慕礼整个人浑浑噩噩，仿佛比起韩东璃来，病得更重的人是他自己。

复查的医生也看出他情绪不对，微微笑着关心：“怎么朱太太没陪你一起来呀？”

朱慕礼一怔，忙又不自然地笑笑：“她忙。”

“哦。”医生也没往心里去，带着朱慕礼到里间诊疗室仔细查看了伤口的状况，才笑着说：“你伤口已经完全恢复了，没问题了，以后不用再来。”说着，便率先走到外间写病历。

朱慕礼从病床上爬起来，走到落地镜前，微微掀起衬衣。

健硕的腹肌上，一道疤痕依旧清晰可见。它镶嵌在麦色的肌肤纹理里，丑陋又触目惊心。

无端的，朱慕礼觉得腹部还是隐隐作痛。

医生写完病历，见朱慕礼还久久不出来，于是折回里面，恰好撞见这一幕。

“伤口那块是色素沉淀。”医生笑着说，“时间久了，色素自然就会变浅的，别担心。再说了，大男人怕什么呢，反正这伤疤藏在衣服里，平时别人也看不到。”

是啊，别人看不到，但他自己看得到。

朱慕礼放下衣服，回头勉强笑笑：“医生，这个…真的已经好了吗？”

“已经好了，放心吧。”医生只差没拍着胸脯保证，“以后要小心点，这次伤口这么深，能拣回一条命也是你运气好啊。”

运气好吗？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他中了这一刀后发生微妙变化的吧。

跟医生到了谢，朱慕礼收好东西，重新又朝住院部走去。

从排队复查到检查结束，整个过程持续了一个小时，朱慕礼想，韩依璇再如何慢，也是已经到了的。

他静静地走到VIP病房，正要敲门，却发现门没有关。

有阳光从虚掩的门口倾泻而出。

他的浓眉倏地就拧紧了。

他看见韩东璃半靠着病床，手上插着针管，他不舒服地动了动身体，雪白的被单从胸口滑落，他伸手去扯，可有一双手，比他更快地拉高了薄被。

那双手，细腻白皙，柔若无骨，细看，还能发现手背上来不及擦去的污泥。

朱慕礼眼眸紧了紧，回身半靠在病房外冰冷的墙壁，眼神空茫。

“麻烦你了，笙烟。”病房里，韩东璃的声音虚弱却又满足。

“没事的，韩先生……”

朱慕礼不想再听里面的对话，也不想去思考为什么韩依璇这么久了依然没有出现，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也许里面两个人根本都不想在意那个早该到达的女人为什么迟迟没来。

也是，他和韩依璇，来不来，也许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思绪无法抑制地飘到Z国的那天早上。

他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中恢复意识，耳边铺天盖地的是她夜宿另一个男人家的绯闻，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尽管不想，可那时他的心真的有点凉，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要冷静地跟每一个打来电话关心的人解释他没事，伤得不重，而关于她的种种新闻，都是误会。

如今，另一个男人也病了，可笑的是，自己的太太却守在那个人的床边寸步不移，关怀备至。

强烈的反差刺激得他的胃酸水翻腾，好吧，他善妒，他承认，他觉得自己真的要被笙烟逼疯了。

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坐上迈巴赫才发现，他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上笙烟。

一丝冷笑盘踞上他倨傲的面孔。

这个时候，就算是让她走，她也不会肯吧。

何必勉强？

他冷冷笑着，就发动了车子，只是迈巴赫没有如往常一样开向昀熹会所，反倒是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转，弯进了了M市最为有名的酒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