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太子表哥今日怎会突然找我母亲？”苏萱敏突然问道。

迟媛媛拿起桌上新鲜的橘子，慢慢的剥着，模棱两可道，“有些事情要问，我也不大清楚。”

那些事情倒不是她不想说，只是牵扯到先皇后之死，实在是事关重大，苏萱敏虽是个懂事守诺的性子，但这桩要紧事知道的人必然是越少越好，也免得苏萱敏惹上什么麻烦。

而苏萱敏本就是顺嘴一问，没指望能打听到什么，听迟媛媛如此说便也作罢，只是她一直揽着迟媛媛，起先看着还未觉得如何，如今摸起来才发觉对方今个出宫穿的便服有些不同。

这上好的白云纹锦缎……向来都是主子才会有的料子。

如今……

苏萱敏心有所查，不由得捏了捏身旁人的腰侧，笑道，“你如今也是挺受宠的，太子哥哥出门随时都得带着你，真是看护的密——不——透——风。”

迟媛媛被她的话吓的不轻，连忙驳道，“瞎说什么呢你！”

边说还悄然打量了门外一眼，见没有下人经过，才稍稍放下心来，殊不知这一切都落在了苏萱敏的眼中，她不由奇道，“咦？我可没说什么，你怎得这么脸红？心虚啦？”

迟媛媛将橘子掰下一半来，直接塞了过去，羞怒道，“吃你的橘子！”

不过显然苏萱敏不是个好打发的，两人相熟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两人来来回回又相互帮了这么多，感情渐深，这玩笑亦是开的起。

更何况，苏萱敏早就有所察觉。

当初上元节，两人之间的氛围便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具体又说不大上来，后来在金善寺，后山“幽会”烤野鸡，逃命之时太子对迟媛媛下意识的保护，两人失踪一夜回来之后，那眼神里的“如胶似漆”，再加上现在这皇宫贵人才穿的锦绣缎子，打趣两人时迟媛媛刚才的表情……

苏萱敏一瞬间只觉得醍醐灌顶……这怕是日久生情了！

其实这也难怪，迟媛媛的个头一直不大高，便是每日穿着增高的垫子也无济于事，虽说能够以从小体弱多病发育迟缓作掩护，但毕竟是太子的贴身太监，楚暮白是个慧眼聪颖的，日子久了如何看不破迟媛媛的性别身份？

苏萱敏甚至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就连怎么替迟媛媛解释的腹稿都打好了，还想着如何说服太子让他帮忙遮掩一二，不想根本不用她多费口舌，这人竟是直接被他看上了。

作为牵线人的苏萱敏如今只觉得这事情发展的……着实的太喜人！

她心里好奇，接下来便是一直缠着迟媛媛，倒也不挑明说，而是模棱两可的打趣，然后再旁敲侧击，迟媛媛被她磨得没了法子，好言好语的说了些，直到太子寻人来叫她，才终于脱了身。

只是楚暮白显然今日过的不大好，同长公主的一番话让他即便是出了苏府，面上还有几分压抑的肃然。

迟媛媛早先同苏萱敏打闹的情绪早就缓了下来，看着他颇为小心的问着，“太子可是有心事？”

“没有。”楚暮白扯了扯嘴角，脸上却不见笑意，“只是觉得前面的那十八年好似都白活了。”

迟媛媛默了默，问道，“太子可要报仇？”

“弑父吗？”楚暮白轻笑一声，声音带了些悲哀，带了些凉薄，“我没有他狠心，哪怕对他失望彻底，也做不来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短短几句，迟媛媛已是知晓了他的意思，这位太子便是如何的冷情，他内心还是有着那么一份善良，许是先皇后多年的教导到底是为他心中留有了那么一寸净土。

这样的人虽说是好人，但生在帝王家不免的就有些太过重情了，有时甚至会成为个致命的存在。

书中的那般下场……迟媛媛不想让它再应验到这个男人身上，因为她只要想想，就会觉得心有不忍。

“虽说您是储君应当胸怀天下，应当隐忍宽德，但是我还是有些话想要劝告您一番。”迟媛媛轻声说着，目光一转，径直的同男人对视道。

“那些从未顾及你感受的人，那些对你不怀好意的人，那些抛弃遗忘你的人，并不会因为你的谦让而感恩戴德，亦不会因为你的宽恕而心存愧疚，人嘛，生来不过几十载，偶尔活的强硬一点也未尝不可，否则……”

迟媛媛的声音顿了顿，眼中带了几分调侃的笑，继续说道，“太过软懦跟条烂鱼有什么区别？”

楚暮白看着她，只觉得心中莫名的有些波动，好似原本被堵塞的血脉终于被人掀开了一角，沉闷的感觉终是有了个发泄的缝口，道口虽然窄小，却足够他有片刻的喘息。

“倘若这条路是不忠不义不孝的一条呢？”他轻声问道，声音有着自己未曾察觉的紧张。

这句话有些难言的深意，更甚者是意有所指，不过迟媛媛并没有被他的这句话吓到，反倒是打了个比喻。

“曾经有个人往我胸口上捅了一刀，我痛的快要死去，他觉得我罪有应得，说我我敏感脆弱，后来我拿刀砍了回去，同样的伤口，他却埋怨我小肚鸡肠，说多大点事儿，至于吗？没有谁天生就欠了谁，也没有感同身受这一说，人生在世求的不过是问心无愧，若是真有愧，那便把该还的先还了，然后——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这话却是没有谴责的意思了……楚暮白姑且这么认为。

再直白点说，就是若她是他现下的处境，那么欠她的她会一一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什么血脉亲情什么陪伴之恩，你若从未曾给与过我，又如何能够要求我手下留情？毕竟中间隔着的可是杀母之仇……

面前的这个女子一身男子衣着，长发倒没有再编成辫子而是用一只发簪固定住，有几分白面书生的感觉。

可她的眼神坚定而又清明，清可见底的眸色诉说的不光是她的态度，还有一丝对他的信赖，让人看着很难不为之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