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衣来
作者:庄一宅 | 分类:古言 | 字数:57.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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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命里飘摇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旭日初升,盛京皇城金銮殿许久没听过这齐整的拜见,文武百官各怀心思,等待着这应晖时隔十日的上朝。
“众卿平身。”
应晖强作精神,随意摆手道。他眼神一一扫过底下百官,那当初俯瞰天下之势却不似当年,早已浑浊的眼白,让他看起来越发不振,一国之君,如此之姿,实在难堪。
站在朝间的庄昊微微抬眼,正瞥见晖帝的视线落在了坐在轮椅上的英王身上,心中一怔,吞了口涎沫,低下头掩饰内心的慌乱。
柳慕白虽为一朝之相,却是许久未见圣上,连忙抓住机会禀报:“皇上,近日河东道起义之势极乱,传河东道法门寺主持因被驻军误杀,引得百姓众怒,多地似有举县反朝廷之势,微臣恐……”
“柳丞相这话说得!”忽然,这天下唯一敢插嘴的人,生生断了他的话,白康成嘴角轻挑,阴阳怪气道:“这驻军乃是毛尚书统管,莫不是在这儿挑他的毛病?你这可想过那些仍在河东道守卫平乱的士兵!”
话音一落,众人神色各异,却有些大胆的敢抬起眼看向毛方,只见话题中心的他却是神色如常,谁不知道这白康成明着暗里一箭双雕,断了柳慕白的话,挫了毛方的气。
倒是应晖听不懂,浑浊的眼球转了转,也无需掩饰自己的恼烦,伸出手指直指柳慕白说道:“你这些文官啊,别老拿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朕!杀了就杀了,死了个和尚,算什么事!”
狠厉的话语直直地劈落到朝堂的文官身上,众人心中拔凉,倒不是因着应晖的胡乱责骂,而是他堂堂一朝天子,怎会不知道法门寺对于河东道百姓来说犹如精神支柱,里面供奉的佛骨舍利,带着“干戈平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十二字真言,更被多朝帝王顶礼膜拜,法门寺主持看守佛骨,即是护国安康。如今被一无名小兵杀害,叫天下人如何平复,身为帝王不当机立断处罚杀人者,以告天下人安慰,还一意孤行派众多兵力镇压,以暴制暴,甚至不惜搭上了应氏皇子皇孙的英名!
昏君!昏君!
庄昊心中苦痛不已,他知道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应晖的话,他倒要看看,谁在此刻仍愿去追随应晖!
思及至此,他壮起胆子抬起头看着四周,众人虽不敢言,皆是神色悲怆,除了那站在最前的白康成仍是沾沾自喜。
他不明白,晖帝如此作茧自缚,对于白康成,对于白氏一族有何利益?他为何要引诱应晖走到这一步?难道应晖已经是白康成的弃子?
但是没有了应晖,白氏难道还能存活?
此刻,他只能认命地低下头,他真的不懂这官场之事,不懂这人心繁乱了!
恒帝啊!恒帝!为何当年要托付自己如此重任啊!
即便是满朝颓唐,应晖哪里能感觉得到,只觉得自己方才责备了一通柳慕白,众人皆被震慑,皇权得到极大的满足,只顾着沾沾自喜:
“对了,不是还有我的世子们吗?英王萧王和明王世子,他们什么能到?”
一提及那些眼中钉,应晖越发振奋,还狠狠地盯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英王,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回皇上,众世子皆接旨出发,估计十五日即可达河东,河西道,镇压暴民。”白康成巧笑说道:“不出多时,定然国泰民安!”
“好好好!”应晖满意地点了点头,瞥见底下一个个饭桶,便挥了挥手,说道:“朕乏了,退朝吧!”
又是一场闹剧!庄昊深深吁了一口气,准备随着大队离殿,却忽然听到应晖襦懒的一声:“朕与英王也许久不见,三日后正好是太后诞辰,宫里设宴,我看英王就别回去了吧!”
什么?庄昊的脚步不由得定了定,退朝的人似乎都当作没听到般继续走着自己的路,他的脚却好像注了铅般抬不起来,耳边还萦绕着应晖的话:“来人,扶英王去别院歇息。”
忽然,一只手臂碰了碰呆滞的庄昊,接着卫桓那双清润的眸子含着笑意,向他点了点头,也不寒暄,却是径直地走了。
这下庄昊才反应过来,稳住心神,跟着大队一并离开了大殿……
——
世道迷乱,谁能安居一隅?明月当空,照着苦闷的人儿。
唐昂留了乌梢和一批护卫在唐门护着唐菲菲,龙潇潇也说要留在唐门等唐菲菲生产完再走,言暮却犹豫不决,不知道留下还是离去……
躺在铺满琉璃瓦片的屋顶上,许是上面落了些石子,虽然硌着身背,但她心思都放在了其他事上,全然不觉难受。
彩云髓在月光的映照下,透出一丝紫蓝色的光亮,她的心乱糟糟的,一时想着盛京的爹娘,一时念着幽州的师父,可更多的是唐昂临行时的话。
他是要造反?
一想到这点,握着彩云髓的手不禁紧了紧,事儿虽零散,但她的心里明镜似的,自乌梢出现在漠北军营里,她几乎可以确定,唐昂与应日尧早就达成共识,而先前在江南时,他就晓得应晏阳也在助漠北之力,所以这三位世子,暗地里早就团成了一伙。
唐昂要造反,哪里会落下另外两位呢?
弑君夺位,说起来只有四字,但此路何其难!
论武,要攻入盛京首先就要越过河东道,毛方手握羽林军和河东道屯兵,如何闯?
论粮,白氏早年敛财无数,这场硬仗怕是用尽言氏家财都是杯水车薪,如何活?
论权,晖帝就算失尽民心,但他总归是恒帝传位,反了他不就是违了天命,如何名正言顺!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夜风萧瑟,命里飘摇,从何时开始,她的命运变得如此颠沛流离,握在手中的彩云髓隐约透出温暖,却丝毫暖和不了她冷彻的心,她闭上眼睛,想从风里寻得他的踪迹,却是痴人说梦。
他应是离开大漠了吧!
这个天下逃不出应氏的掌控,为何,连她这位小小孤女,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呢?
“你是为天下人,还是为我?”
倘若为天下人,那就去做吧!倘若是为她言暮……
——
“噼啪!”一声清脆的响声,落在了盛京城早已寂寥的明王府之中。
白玉茶杯的碎片散落一地,众下人皆是不敢上前收拾,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去一览那盛京至美之人盛怒之貌。
甄姬那原本万种风情的眉目,如今因着应晖那荒唐的谕旨火冒三丈,心中却为着那时刻牵挂的孩儿苦涩不已。
一想到应晏阳那温润如玉的眉眼,她如何不去心酸,她曾对天发誓一定要将世间最好,世间最高之位予他,可这世事昏乱,让她可怜的孩儿屈居于应晖这无能之辈下。
这,让她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他……
“岳母因何事大动肝火呢?”
忽然,一把饶是看戏般的声音从门边响起,众人听到,惧意更深,来者正是茵茹郡主之夫——毛元青。
甄姬眼尾也不抬,怒目转为不屑:“你来做什么?”
如今毛家如日中天,饶是丞相也得给三分薄面予毛元青,倒是这甄姬,从不改对着女婿的厌恶,这不苦了夹在其中的茵茹郡主罢了。
毛元青凤目弯起,可却全然没有笑意,语气倒是依旧恭敬:“太后寿辰将至,皇上让小婿接岳母到皇宫小聚。”
“哼!”甄姬听罢,冷笑一声,一挥手让众人下去。
“你以为我不知道应晖所作为何?”以她挟持应晏阳,倒是想得美。
毛元青笑着的薄唇带着狠厉:“岳母虽不喜小婿,但总得顾及世子与郡主,还请别让子女为难了。”
“别让子女为难?”甄姬的不屑转为讥笑:“你这个为了上位,杀妻弃子之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岳母千万别被外面的风言风语迷惑,小婿怎会这种人呢?”毛元青的眼神越发凛冽,若不是看在对方是身份,可能早就掐断了说话者的脖颈。
“呵!你自己做过什么心知肚明!”甄姬瞧着毛元青不为所动的模样,越发生怒,只想狠狠羞辱他一番,以泄心中对应晖的恨!
忽然她想到了对方发软肋,弯起美目,笑言道:“怎么?茵茹没有回家跟你置气吗?”
一霎间,毛元青凤目笑意骤失,语气中夹着杀人的火:“你说什么。”
“我说,坊间这些传闻,我早就托人告诉给了茵茹,包括你为了娶郡主,狠心毒杀了原配之事,听说你还为了讨茵茹欢心,将儿女都送到了旁族处,可谓是用心良苦呢!”甄姬直视着眼前的男子,可笑的人,为了她的一枚弃子,如此尽心竭力讨好。
毛元青双手握拳,压抑着怒火,心中却是凄凉起来,茵茹极少与他说话,又何来置气可言。怒极发笑,一霎间凤目皆是凄凉:
“你果然一点都不爱你女儿!”
生作皇家,天之娇女,却从不得一丝来自娘亲的温暖,但是就算她不爱茵茹,也不应如此糟蹋自己的女儿!
“我毛元青确实是杀了原配,但这一切都是为了给茵茹安稳的生活,晖帝视明王世子为眼中钉,茵茹必定成为晖帝羞辱威胁他的筹码,若不是有我毛氏出手,你以为她能有如今的日子吗?”
甄姬冷冷一笑,反驳道:“难道茵茹嫁给你,不是对我儿的羞辱?”
“但我护她,亦爱她!”
毛元青怒火中烧,一掌风扫起,竟将那房中的青瓷花瓶震碎!
“大胆!”甄姬并没有被震慑,大声喝道:“毛元青,别拿着你的那一套去唬我,与我儿为敌者,永生不得应氏承认!”
“无所谓!”毛元青也不与她多言,冷笑转过身,说道:“好言好语请不到你,那就别怪小婿我来硬的了!”
“来人,明王妃腿脚不便,抬她入宫!”
守在门外的侍卫应声入内,无人留意,那在转角稍纵即逝的绯红裙摆,绣着茵茹郡主最爱的腊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