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了一次，就一直想弄。”

——《罗曼蒂克消亡史》

“大王？您在听吗？”

皮洛士出神的看着运河旁的空地上，一队半大孩子在老师带领下正在测量地形，这是在为运河的扩建做准备，到时候直接在现有河渠旁边挖一条新的，运河就会变成双向四车道，再也不虞拥堵。

这些孩子都是拉米亚学院的学生，虽然年纪还小，课业的完成度也有限，但接受过专门培训之后他们在一些领域的作用超过了成年人，毕竟现在拉米亚还没有针对成人的职业教育。

而且，让这帮小朋友干活不用给银子，只需要支付点心券就行了。

嘿嘿嘿嘿嘿……

“大王！”马里布斯已经双手扩音在喊了。

“啊！我在听我在听……嗯，你刚说什么来着？”

“……”马里布斯深吸了一口气，满脸笑容道：“大王，运河的进度加快是好事，但是咱们快没钱了。”

“啊？怎么会没钱！运河的款不是债券吗？又不是咱们掏的？”皮洛士诧异。

恁是一句也没听啊……

不行，要优雅。

马里布斯仍旧满脸笑容，仿佛在报告好消息：

“我是说拉米亚快没钱了。伊利里亚人来得太多，银币流出太快了，尤其是在新到达拉米亚的工人也被纳入劳务结算体系之后！”

原来不是说我家的钱啊，皮洛士心中大定，问道：

“这一季结算了多少？”

“九百银塔连特。拉米亚市面上的银钱已经捉襟见肘了，市场上很多人已经开始易货贸易。”

太夸张了，这就好像在说某小龙要被菲佣抽干血了一样！

“我们运到伊利里亚的产品销售的怎么样？”

“卖得很好，但还不够好，只回收了不到六分之一的银币。只有中等以上的家庭才会买陶器铁器纸张……那些穷人拿到钱以后都把银币埋起来啦！”

“……”

皮洛士感觉自己被一直以来在希腊的见闻误导了，他还以为只有东方或者波斯这样的农耕民族才有积蓄的爱好，却没有想到积蓄是为了规避风险，地中海的穷人一样有积蓄的冲动。

“大王，我冒昧的建议您，取消劳务结算体系吧！只要将银币直接发到伊利里亚工人手里，就等于把钱留在了拉米亚，我还有办法说服他们购买小额债券……”

“这是不可能的！”皮洛士还没说话，旁边的希拉斯便提醒道：“如果没了劳务结算，从中获利的伊利里亚贵人都会翻脸的！如果他们不高兴，说不定会直接煽动这些伊利里亚工人，几万青壮劳动力……”

“不会的，我们可以仍然把他们那份给他们，甚至多给！”马里布斯加快语速，“老实说吧，连那几座神庙里面也没有多少金银了，神像后面都是堆积如山的债券！如果银钱继续流出，难道用债券买债券？拉米亚的债券会崩溃的！”

古典世界的通货紧缩来得特别朴素而直接，就拉米亚甚至整个色萨利这种债上累债的超前运作，一旦市面流通的银钱不足，这些古代人都能想象到会发生什么事。

“其实我在想，”皮洛士缓缓说道，“你们说人们现在可以接受纸币吗？”

发行纸币是皮洛士早就在惦记的一件事。

之前色萨利战争时期，皮洛士主导发行了大量的国债券，那个是实实在在的政府向公民借钱。不过正因为如此，很多人接受国债券实际上是当做了对新生的色萨利的奉献，并没有指望可以获得回报。甚至不少人把债券当做奖状收藏起来，尤其是在当时同步发放了大量奖状的情况下，写着“国债”的漂亮纸张被大家当做一种特殊奖状。

不过，后期发行的各种建设债券倒是销路都很好。毕竟这些元祖级债券的收益和担保都不是一般的保守，就像马里布斯说的，神庙都忍不住下场了。

待到后期又发行了可交易债券、不记名债券和小额债券，南城的中心市集也已经成立的简易的证券交易所。

实际市面上很多人已经在把债券当做一种等价物使用了。

只不过，虽然说纸钞本质上也是一种债券，但皮洛士对民众是否能接受依然心存犹疑，尤其是手头没有多少贵金属的现在。

毕竟按照原本的计划，他是要以“亚历山大的遗产”为准备金的。

“大王，我不得不说，您关于纸钱的设想实在英明之至！”某个又高又黑满脸笑容的男人又发言了。

“为什么不呢？纸钱……”

“‘纸币’。”皮洛士不动声色的纠正。

“哦，纸币，纸币原本就是有价值的啊！”马里布斯变戏法般掏出一张切割成一肘见方的白纸来，另一只手一伸，亮出一枚一德拉克马的小银币，“您看，一德拉克马的纸张在市面上几乎和一德拉克马的银币等价啊！”

“啊——！”×N

众人发出恍然大悟似的声音。

现在市场上纸的品种不少，有日常书写的标准纸，有报纸专用的特薄纸，还有用于契约等重要文书的厚纸。但基本上纸的厚度是和成本以及售价挂钩的。

于是偶然的，纸张居然和等重的银合金钱币等价。

皮洛士也发觉自己又进入了一个误区。

他在纸张进入量产后第一时间就迫不及待的用上了加绒加厚带清香的特供卫生纸，纯然没想过这在别人眼中是多么奢侈的行为。

只是马里布斯那个笑容，怎么看都好像有种“就在这等着你呢”那意思。

“那……那那么多国营造纸工坊岂不是在生产白银？”迈提拉斯震惊道，“这太荒谬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在生产白银的等价物。”阿奇里斯以学霸姿态纠正道。随后又感叹：“这个等价物实在太等价了！”

马里布斯笑着摆摆手：“倒也没有那么夸张，造纸有很大一部分成本在原材料和燃料上，比银矿的利润低多了。”

只不过可以无限扩产。皮洛士在心里补充道。

“当然，一旦纸张开始发挥一般等价物的作用，必然会迎来整个造纸市场的繁荣，纸张贬值不可避免。不过……”

马里布斯一边卖关子，一边又掏出一张纸来，也是一肘宽长，只不过上面有一圈红红绿绿的花边，最上面众星拱月处有一个彩色套印的数字“ΙΟΣ”。

“请看，这样的纸币，不但可以当钱用，还可以当纸用，你们说民众会不会接受？”

呱唧呱唧呱唧！

皮洛士忍不住鼓起掌来，“马里布斯，光凭你这个专业的笑容，就该给你颁发一枚GCMG勋章！”

“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总之感谢您的赞赏。”财政总管优雅而自豪的抚胸一礼。

“尽快着手吧，其实我们时间还是比较紧，汉……马里布斯，你回去后尽快完善一个报告出来。先从在我们这里领薪水的各部门开始，前期可以钱钞各半，最重要的是要保证纸币的消费渠道。”

“好的大王。”

“大王，我觉得可以把军中的百货店的模式拓展到城里，搞一个大型百货店，这样民众购买日用品的渠道有了保障，自然就会有接受度。”

“……”皮洛士好悬没忍住说出那句危险的吐槽……“也……是个办法。”

“皮洛士，我可以给家里去信，说服他们接受一定比例的纸币。只要我们在阿波罗尼亚的直营货物可以给予纸币结算一定优惠，我相信伊利里亚人也能逐渐接受纸币。”

“嗯……其实我在想，伊利里亚人的神殿里应该也有不少贵金属，我们可以帮助伊利里亚各部发行自己的纸币，当然前提是伊利里亚必须得有相应的产出，不过债券好像也算一种产出……”

不知不觉，驳船已经到达拉米亚，几人登上码头，欢声笑语中向雕刻着拉米亚巨像的大凯旋门走去。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怪笑。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一直在众人背后忙碌着操船的船工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带有疤痕、满是皱纹的古铜色脸庞。

这老船工激动的把斯基泰软帽一摘，两只浑浊的眼睛精光直冒。

“真是走运啊！居然让老汉听到这样的消息……”

他兴奋的摩挲着光头，自言自语道：

“可怜的小阿力克塞啊，抱歉了，你这辈子就注定要当一个混吃等死的败家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