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1、边关（4）

嘶！嘶！

又一阵马鸣。

“哥哥，真的是你！”

一匹白马跑近，副寨主杨绍琼兴奋地迎了上去。来的，正是她的兄长——‘黔东第一关’上的寨主杨绍武。

“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

“找我？寨子中出事了？”

说着，杨绍武看看紧跟在自己妹妹身后的这个男人，高大魁伟，一股子英雄气概。

“这位？”

他又把眼神看向妹妹。

“杨寨主，咱们又见面了。”

杨绍武再一看，似曾相识。大脑里飞速转了几圈，终于想起来了：

“这位壮士是……？你怎么会在这里？”然后又转向妹妹，“他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他更明确的意思是说，他怎么会跟你在一起。这就是传统家长的眼睛。家里只要有一个十几二十三十岁的未婚男孩或者女孩，在‘家长’的眼里，任何人出现在他（她）们身边，都像自己的儿媳、女婿。此时的杨绍武，所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杨绍琼看着自己的兄长，红着脸不知怎么回答。

“他、他是、是前大周朝龙威大将军，他是来找你的。”

杨绍武的眼里，从喜悦又变成了失望。

“前大周龙威大将军？找我？”

“杨寨主，在下姓吴，从凤山前来拜会寨主。”

“从凤山而来，拜会于我？”

此时，特意为他们准备午饭的大娘把饭菜做好了，正出门招呼两人。

就在大娘的小院内，摆起了一张小桌，桌上菜不多，每一样都是大娘精心做出来的，虽然简单，闻着就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这种味道，吴世琮久违了。

一壶浊酒，三人开始聊起来。

“不知将军至此找杨某何事？”

吴世琮避而言他。

“听说寨主要到北边去修筑边墙，不知准备得怎样。”

杨绍武对于吴世琮的‘回答’，一下子转换不过来。他自个儿喝了一口酒，慢慢道：

“唉！此去北方，距武陵源五百里，一直居住于武陵源的红苗，近来势力扩大，一再向我黔东边境进挠；加上满清统治中原，这么多年，仍然打着抓捕前明及大周残余的幌子，时不时进入我黔东地区搅挠，黔东第一关周围百姓深受其害。然，前大明在此与红苗临界之处修筑边城，杨某早有耳闻，想过去看，如果可能，我想延伸前大明边城，一来保我一方百姓安全，二来也免于受红苗、清兵干扰。只可惜……”

“寨主可惜什么？”

“只可惜我山上只有近千人，哪有实力完成这一壮举。”

“寨主占山为王，还能考虑到百姓疾苦，让吴某佩服了。”

吴世琮这话，明褒暗贬。其实，他是想对杨绍武作进一步的试探。杨绍武似乎也听出吴世琮话中有话。

“唉！在外人眼里，我等就是一群啸聚山林的草寇，哪知，我们也有自己的疾苦。”

“呵呵，寨主，刚才开个玩笑，从上次结识寨主，就知道寨主并非一般落草为寇之山大王，否则，你不会把我的‘货’完整归还于我。”

上一次，即几年前，杨绍武抢了吴世琮的货船，本以为能打劫到一批财物，却不想抢来的是一具尸体。

按说，对一个山大王说，是何等晦气的事。可是，杨绍武没这么想，他知道，一个人能长途把一具尸体运过黔东第一关天险，不是自己的亲人，就是比亲人更重要的人，否则，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他对这俱抢来的尸首丝毫没动，准备第二天归还船上之人，却不想，当天晚上，吴世琮等来劫寨了。

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他们之间的相识。

也正因为如此，吴世琮才知道这黔东第一关上占山为王的寨主是怎样一个人。

也正因为如此，吴世琮才再一次来到此地，邀请杨绍武共同起事。

“这乃人之常情，上次的劫掠，对不起将军了，不知将军对先人安葬之事是否已妥当？”

“让寨主上心了，先人已入土为安。”

吴世琮说着，又想起了大周昭武皇帝安葬之事。‘入土为安’，他哪里‘安心’得了。

两人的谈话一直没扯到正题，坐在一边的杨绍琼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家兄没出现之前，她就是独当一面的副寨主，家兄回来了，在兄长面前，她就是那个撒娇任性的妹妹。

最后，吴世琮终于开口了。

“如果吴某愿意与寨主一起修筑边城，共同抵御外来干扰，寨主可否愿意？”

杨绍武又喝了一口酒，看着吴世琮道：

“将军乃做大事之人，哪有心思和我等小民占山为王、干修边城之事。”

吴世琮也把自己杯中酒喝干，提起桌上的酒壶，先给杨绍武的杯中倒上，然后再酌入自己的杯中。

“寨主，若真有心，你我可否共事？”

“共事？”

“嗯，这就是我此行之目的。”

杨绍武看着吴世琮，有些不解。吴世琮提起满满一杯酒，举在眼前，真诚的看着杨绍武。

“杨寨主，如果吴某有心起事反清，共同抵御满清，你愿意吗？”

“起事？反清？”

吴世琮默默地点点头。

这事，也许杨绍武真没想过，他所说的反搞清兵、抵御红苗，无非是在清兵、红苗来犯时，给他们一顿反击，把他们打跑，保证周围百姓的利益不受侵犯。就连他想的修复大明边城，也许也是这个意思。

反清，距离他真有些远。

吴世琮看出了杨绍武的狐疑和不理解。他把手中的杯子放了下来，详细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也把这次他来到山寨的目的说了一遍。

这是要举起义旗，像平西王一样与满清对着干。

杨绍武想着，心里暗暗打了一个寒颤。他暗暗一想，清兵统治中原，对汉人所作的一切，‘学满礼、作满服、留长辫’。别说其他，仅仅叫汉人把自己盘好的头发，把前额刮干净，再把头发放下来，束成长长的辫子拖在身后，杨绍武想想都觉得接受不了，他打由心底里反感。

可是，这反清，也不是嘴上说说的事，弄不好，要掉脑袋的。

他考虑了好久，还是没能决定下来。

最后，他举起杯子，道：

“将军此来，杨某甚是高兴，将军能把这样的大事相邀，足见将军的真诚。此时此地，也不是商量此等大事的地方，将军如果不弃，你我共同回山寨再说。”

这是事实，这么重大的事，哪能就在路边一小店，匆匆相遇就能定得下来。

吴世琮也举起了酒杯，两人相对，酒杯一碰，一杯满满的酒，一饮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