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7、南宁城下

隐藏在小山包后面的小将，真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可是，这一切又是真真实实的发生了。

火光中，那最后一枪，与其是扎入主将吴齐的胸口，不如说是扎在他胸中，让他感觉到胸口一阵绞痛。他无声地‘大喊’一声，一口热血从他的嘴里，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小将一下子从马背上滑落下来。

好久，他才从昏迷中清醒，他的战马仍然站在他的身边，用自己的鼻嗅着小将的脸，不停地在旁边打着响鼻。他刚刚睁开眼，刚才的一幕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吴将军——”

眼泪像断了线一样从他的眼中流出，跌落在身边的地上。战马伸出舌头，轻轻地在地上舔着，不时用头碰碰小将的身子。

小将知道，吴齐将军是用那五分钟的时间差、用他的生命换来了自己的生命，也换来全城百姓及兵将的希望。

他无限愧疚和悲伤地回头。

梧州城下，又恢复了人山人海的围攻模式。

刚才，杀死的一名敌将更加剌激了他们。现在，清兵攻城的气势更疯狂了。城下的喊杀声，已经掩盖了城上所有的一切。一排排带着火苗的箭不停地往城上猛射。云梯、滑石车正一步步向城墙靠拢。像蚂蚁一样多的清兵，一拨又一拨，一层又一层、黑压压地向城墙下涌来。

“打啊！打，射呀！滚石、擂木，上啊——”

原梧州守将盔歪甲斜、满脸血污和汗水，举着一面已经着火的旗帜，正在手舞足蹈地指挥着。士兵们，包括包扎着伤口的伤兵也都冲到了最前线。

小将呆了。

梧州城还能坚持多久？！

他本想着上马提枪，重新杀回城下，跟蜂涌而上的清兵拼个你死我活。可是，就凭自己单枪匹马，就算自己战死在城下又能如何。

战马不停地在他的身边长啸。

对于眼前的一切，他却无可奈何。

他含着眼泪，提枪上马，最后看了梧州城和城上的同伴、战友一眼，一抖疆绳，夹马而去。

能不能等到他搬起救兵回来，就看他以及梧州城的造化了。

小将距离梧州城好远，都还能看到梧州城方向火光冲天。

城在？城灭？

战友们，是死？还是已经捐躯？！

他不敢往下想，也不能往下想。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出发前吴齐将军交给他的那封信，立即、马上、快速地送到南宁或者衡阳。那才是梧州城最后的希望。也许他的马快一分钟，梧州城还能存在，慢一分钟就有可能落入清军手中。所以，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飞马前行。早一天、早一点到达南宁城下。

东边的天空已经慢慢泛白——天要亮了。

小将的唯一信念就是向前、向前、向前——

从此，在那官道、小路、林中、田野，总有人看到一骑快马从东边而来，又匆匆地从人们的眼前一晃而过。所有的驿站，他没有作一分钟的停留，换上马继续向西飞驰。

一连几天几夜，终于在又一个日落前，他远远的看到一座城池。那高高的城楼上，一面大旗迎风飘展。旗上隐隐一颗大‘周’字。

小将知道，南宁城终于到了。

这一兴奋，就像茫茫的海洋上看到了灯塔，就像淹淹一息的水中看到了一艘渔船。

他伸出早已经麻木的手，想用马鞍再抽一下胯下的战马。可是，手中的马鞭早已不知道掉在哪里。

可马已会意，他还没把快马加鞭的动作做完，战马扬起马蹄，想奋力向前。

可是，奔跑了一天一夜的战马比背上的主人还累。早就已经到了他奔跑的极限。再这一用力，‘扑通’一声，前蹄一滑，战马无力地倒下，把背上的小将抛出好远。

小将一个前扑，接着又一连好几个前翻，才在一个土坎边停了下来。手掌、膝盖、额头又增添了几个青包和血印。

‘这马，看着就要到了，怎么这最后几步就坚持不了了呢。’

他爬起来，揉揉自己酸辣的身子，撑着地面向马走去。可是，战马已经平躺在原地一动不动，长长的舌头摊在外面，嘴边一大堆白色泡沫。

鼻尖已经没有了气息。

它累死了。

本来在前一个驿站小将可以换一匹马。可是，小将为了抓紧一切时间，他超近路绕过了最后一个驿站，直接用这马从小路直奔过来，所以——

他用力地摇了摇战马，确信它肯定不能再站起来。现在，只好自己朝着南宁城走了。

可是，他刚刚站起来，就又一个前扑，倒在了地上。

他也太累了，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

在地上趴了约有几分钟，他用手中的长枪支撑着地面，让自己强行地站起来。

然后，一步一步地向着那个模糊的城池走去。

天，很快地黑了下来。

一步、两步、三步——

十米、二十米、三十米——

突然，一道亮光从正面打来，正好打在小将的脸上，顿时，他前面一片茫然。什么也看不到。

“谁？再靠近，我就要射箭啦！”

小将知道，那道光是从城头上照过来的，那叫唤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终于到了。

他伸出手，无力地向城上挥着——

可还是在他挥手的那一刻，双眼一闭，又倒下了。

等小将再一次醒来，他已经被抬到了城下。

“你们看，你们看，他醒了，醒了。”

这是他清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他最熟悉的广西口音。

“水！水！水！”

一碗水平平地送到他的嘴前，他用力地张开自己的嘴，向那只碗‘扑去’。

“兄弟，慢点，你慢点喝。”

小将却像沙漠中遇到第一滴甘露，出生时的第一滴母乳。他饥渴得两眼发绿、全身发抖。

喝过了水，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快快快，带我去见大将军，前方、前方、梧州出事了，出事了。”

守城兵士把他救下来，并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只看到他穿着同样的大周军服。直到现在，他能说话，才知道他从梧州来。

“什么？你从梧州来？梧州出事了？”

其实，小将并不知道大将军吴世琮已经回到南宁，只是出于本能地叫出了‘大将军’而已。

守城兵士一点不敢怠慢，抬着小将就往将军府赶。这才碰到了龙威大将军吴世琮。

“将军，梧州急报！梧州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