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捧着水杯到跟前，“小姐，水来了，你喝慢点儿，你喝慢点儿，别把自己给呛到了。”

林清芜像是几天没有喝水一样，抢过杯子就是狂喝，小小的杯子一下子就喝到了底。

“水，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豆豆看着小姐的样子，想也没想，拿过杯子又去倒了一杯。林清芜又向饿狼扑食一样狂喝。

喝完又说还要喝，豆豆怔了一下，开始犹豫了，沉默许久的霍沉暮开口说：“退下！”

豆豆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发话的君侯，默默退了下去。

林清芜躺在床上，靠着软枕，两眼空洞无神地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变得异常的安静。

“你觉得怎么样？”

霍沉暮一边说着，一边替她掩上被子，唯一被林清芜注意到的地方就是右手拇指和食指处的伤痕。

林清芜疲惫不堪。“什么怎么样？”

霍沉暮抬起眼，幽暗深沉的眸光，注视林清芜惨白的脸颊，林清芜回望着他，什么也没有做，异常的冷静从容。

霍沉暮看了一眼，自己先移开视线，正襟危坐：“我并不知道你跟那些女子的情分，并非有意瞒你。”

“人都死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林清芜不冷不淡地说着，和在乱葬岗那儿的情绪失控，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霍沉暮听着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自己觉着没劲儿，省的热脸贴冷屁股，索性起身出去走走。

“那些戎狄人怎么样了？”

林清芜看着霍沉暮要走，又有了点反应。

霍沉暮停下脚步，转身打量她，红肿水亮的眸子，迸发出凌厉的光芒。霍沉暮淡道：“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野狗的肚子里了。”

霍沉暮本不想提起这些事情，毕竟府中女眷居多，不宜过于血腥，免得引起人心惶惶。

反倒是林清芜，眼皮都不曾眨一下，接着问：“你听说过金日潭这个人吗？”

霍沉暮见她肯放下性子跟自己谈话，便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观望着院里初秋的景色，悠闲自得：“你问他做什么？”

“你是领兵攻打戎狄的统帅，你肯定知道这个人！”

“此人是戎狄二王，我曾与他交过一次手，这人奸诈狡猾，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知道他在长安城，只是没想到，被你碰上了。”

霍沉暮平淡说着，到最后一句话时，眼底跳过稍纵即逝的凌厉。

“你知道他在长安城？！”

林清芜目不转睛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甚至，甚至还有一点点儿的怒色。

霍沉暮抿了口茶，自动忽略对面的火气，“行了，军家重事，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你自己也得悠着点，旧伤添新伤，哪天一命呜呼，我可不好和丞相府交代，你最好珍重自己！”

霍沉暮说完，头也不回便出了门。

本想出去走走，结果迎头撞上北苑的下人：“君侯，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霍沉暮看看自己手上的伤口，默默藏进袖口里，“我知道了，你马上过去回话，我这就过去。”

“是，君侯！”

传话的下人走了以后，霍沉暮静静伫立在房门前，看着院子里的落叶飘下，沉默许久，方才起身去北苑面见母亲……

“小姐，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豆豆端着东西进来，一眼就看见床上病恹恹的小姐竟然掀开被子要下床，豆豆吓得心都要颤了。

林清芜看着豆豆冲到自己跟前，抢走了自己的木屐，她懵了一下，虚弱道：“豆豆，你干什么？”

“小姐怎的又不听话了，君侯才走，小姐又要作践自己！”

“我哪里要作践自己？”林清芜头疼扶额，郁闷说着：“豆豆，我干什么跟你家君侯有什么关系？”

你家君侯？

豆豆无语地看着小姐，认栽说道：“君侯是小姐的夫君，自然也是豆豆的主子。”

夫君……

林清芜细细思索了一下这两个字的含义，莫名地感觉到它的分量，自己又不太想去面对。

“小姐，你快躺上床去吧，这儿不好，这儿凉，你先躺上去，小姐一定饿了吧，豆豆去给小姐端一些吃的过来，行吗？”

“不，豆豆，我去泡个澡吧，我没胃口吃东西，身上有味道，我先去洗个澡，洗完了我再吃好不好？”

林清芜眯着眼睛，扯出个笑容，豆豆瞧了觉着小姐没有被乱葬岗那儿的事情烦心，便应允了。

林清芜在豆豆的小心搀扶下，去了浴房泡澡。一进屋子，就闻到扑鼻而来的药味，她皱起眉头欲走。

豆豆说：“小姐，这是君侯叫来的军医给小姐开的药方，那个军医说了女子要是用此药物泡澡，伤口就不会留有疤痕了呢，小姐别辜负君侯的一片苦心啊！女子总归是要洁白无瑕，才能夺得丈夫的喜爱啊。”

伤口不留疤，才能夺得丈夫的喜爱？

命重要还是疤痕更重要？

林清芜心中冷笑，抬眼，眉眼故意流露出几分羞赧之色：“他真是有心了，改日，我真的好好感谢他。”

“哎，对了，小姐就是应该这样子才好！”豆豆看见小姐如此通情达理，笑得合不拢嘴……

北苑

“夫人，君侯来了。”

侍女轻声传话，随即掀开垂帘，霍沉暮缓缓走进来，望着跪拜神明、虔诚祈祷的母亲，说道：

“孩儿沉暮见过母亲。”

“来了？”孟三娘捂着膝盖，颤颤巍巍起身，霍沉暮疾步走过去，搀扶住她：“母亲身体不好，这拜神求佛之事可暂且搁下，日后身体好了，再拜不迟。”

“你动不动就领着几千几万精骑，到那寸草不生的漠北同那些戎狄人厮杀，我这个做娘亲的怎可不担忧？早知这样担惊受怕，就不该让你上战场去，咱们俩也不需要建功立业来光耀门楣！”

霍沉暮听着母亲责怪的语气，顺从点点头，“是沉暮不好，让母亲担心，母亲尽管责骂，沉暮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

孟三娘抬起眼望着高一个头的儿子，无奈叹了一声气，他要是反驳她，她还能劈头盖脸骂他一顿，把他从疆场上拉回来，安心守着家业。可偏偏他就是顺从你，你连骂他的脾气都没有。

“你啊……”孟三娘训斥了一句，忽然，摸到霍沉暮的手上的疙瘩上，眉头深锁起来。“这是怎么回事？”